《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21、第二十一章：茶水间的“偶遇”与咖啡

　　第一次直面总裁汇报的后遗症，比林薇预想的要持久一些。接下来几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紧后又骤然放松的弦，陷入一种疲惫与亢奋交织的奇异状态。大脑皮层却异常活跃，深夜闭上眼，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顶层办公室那片冰冷的空气，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际线，以及……那双深不见底、审视着她的眼睛。

　　还有那句通过赵秘书转达的、轻飘飘却在她心里砸出个小坑的评价。

　　「比想象中镇定，逻辑也还算清晰。」

　　她甩甩头，试图把那个声音从脑海里驱逐出去，顺便把“那家伙偶尔也会说句人话”的危险念头摁死。「清醒点林薇！那只是资本家对勉强合格工具的吝啬认可！跟夸一台复印机工作效率高没什么区别！」她恶狠狠地提醒自己，用力过猛以至于敲键盘的动静都带上了几分泄愤的意味。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修改汇报材料、推进沙龙后续、跟进新的渠道洽谈……睡眠被压缩到极限。午休时分，她感觉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太阳穴隐隐作痛，决定去茶水间冲杯速溶咖啡吊吊命。

　　公司的茶水间宽敞明亮，但此刻只有她一人。她撕开一包最普通的三合一速溶咖啡粉，倒入印着公司logo的白色马克杯里，热水壶喷出的蒸汽氤氲了眼前一小片空气，带来短暂而虚假的暖意。

　　她靠着流理台，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整个人像一棵被晒蔫了的小草，透着一股可怜巴巴的疲惫。

　　就在她昏昏欲睡，等着咖啡溶开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极其强大的压迫感毫无预兆地从身后弥漫开来，瞬间攫取了她周遭的所有空气。

　　林薇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睡意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僵硬地转过身。

　　江辰。

　　他正站在茶水间门口，身形挺拔，将门口的光线都挡去了大半。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衬衫雪白，领带系得严谨。他似乎是刚好路过，目光冷淡地扫过茶水间，然后，落在了她……以及她手中那杯正在冲泡的、散发着廉价香精味的速溶咖啡上。

　　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林薇的心脏像是被瞬间冻结，然后又疯狂擂鼓！「见鬼！怎么哪里都能碰到他？！茶水间也划入他的巡查范围了吗？！总裁这么闲的吗？！」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直身体，挤出一个僵硬又职业的微笑，声音干巴巴地问好：“江总。”

　　江辰面无表情，目光从她那杯速溶咖啡上移开，极淡地扫过她带着明显倦意的脸和那双因为哈欠而水汽氤氲的杏眼，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只是极其冷淡地、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算是回应。

　　然后，他没有多停留一秒，也没有去接咖啡或者水，仿佛真的只是恰好路过。他转身，迈着那双被西裤包裹的、笔直有力的长腿，径直离开了。那冰冷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强大气场也随之撤离。

　　留下林薇一个人僵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杯滚烫的、散发着不健康甜腻气味的速溶咖啡，心脏兀自砰砰狂跳，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极速逃生。

　　「……就这？嗯一声就走了？」她莫名其妙，又有点劫后余生的虚脱，「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要被挑什么刺儿！看来总裁大人只是来视察一下茶水间卫生状况？」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这杯“罪魁祸首”，撇撇嘴：「速溶咖啡怎么了？提神效果一样杠杠的！难道非得喝那种一杯抵我半天饭钱的现磨才叫咖啡？万恶的资本家！」

　　她愤愤地吹了吹气，小心地抿了一口那甜得发腻的液体，被烫得舌尖发麻，心里那点因为偶遇而产生的细微波澜，也渐渐平复下去，只剩下对资本家奢靡生活方式的无声批判。

　　然而，第二天中午，当林薇再次踏进茶水间时，却整个人愣在了门口，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昨天还略显空旷的流理台一角，赫然多了一台崭新的、造型极具现代感、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全自动现磨咖啡机！哑光黑的机身泛着高级的质感，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好几罐不同产地的优质咖啡豆，甚至还有一小柜子的新鲜牛奶、燕麦奶和糖浆。

　　几个同事正兴奋地围在旁边研究，议论纷纷。

　　“哇塞！公司福利升级了？这机器牌子超贵的！”
　　“还有这么多豆子可以选！太棒了吧！”
　　“行政部终于干点人事了！”

　　行政部？林薇心里划过一丝疑惑。昨天还没听说有这预算啊？

　　她凑过去，果然在咖啡机旁边看到一张新贴的通知，落款确实是行政部，措辞官方：“为提升员工福祉及办公体验，特升级茶水间咖啡设备……”

　　大家欢天喜地地开始尝试新机器，研磨声和咖啡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只有林薇，看着那台崭新得发光的机器，心里猛地掠过一丝极其荒谬的、毫无根据的猜测。

　　昨天……他那个眼神……他是不是……看到了她喝速溶咖啡？然后今天就……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立刻狠狠掐灭，脸上甚至因为自己这离谱的脑补而有点发烫。

　　「林薇你疯了吗？！脑子被工作糊住了？！他可是江辰！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恨不得把员工当电池用的冰山暴君！他怎么可能因为看到你喝速溶咖啡就大动干戈地给整个楼层换咖啡机？！你以为你是玛丽苏女主吗？！」

　　她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把这荒谬的联想归咎于睡眠不足导致的神经错乱。

　　对，一定是行政部早就计划好的，只是刚好今天装上了而已。巧合，全是巧合。

　　她甩开杂念，也给自己接了一杯现磨的美式。醇厚的香气和恰到好处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开，确实比她那个三合一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嗯，真香。」她满足地眯了眯眼，享受这意外的福利升级，彻底将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测抛诸脑后。

　　然而，在之后无数个加班或是疲惫的午后，当她站在那台高级咖啡机前，选择自己喜欢的豆子，接上一杯温热的、能瞬间唤醒精神的优质咖啡时，那丝被她强行压下的、荒谬绝伦的猜测，总会如同水底的气泡，不受控制地悄悄浮上心头。

　　尤其是在某次，她无意间听到行政部的同事小声抱怨，说总裁办特意过问了咖啡豆的采购清单，要求提供品质最好、选择最多的那几个牌子时……

　　那个气泡便会“噗”地一下炸开，带来一丝微妙的、心尖儿都跟着一颤的涟漪。

　　她用力晃晃脑袋，试图驱散这可怕的错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只是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资本家！」
　　「这咖啡机……这咖啡豆……是公司福利！是沾了全体同事的光！跟我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一遍遍在心里强调，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

　　可那份被特殊关照了的、隐秘的甜，却混合着咖啡因的苦涩，丝丝缕缕，顽固地渗入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搅起一片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混乱。

　　而顶层办公室里，江辰批阅文件的间隙，端起赵秘书用新咖啡机煮好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嗯，味道的确比之前的好了不少。

　　他目光扫过报告上的某个名字，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满意。

　　投资一台咖啡机，提升整体工作效率，很划算。

　　他如此冷静地界定着这笔开支的性质。

　　至于其他……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