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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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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简陋的房屋时,窗外已挂了半轮残月。
玉珠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先轻手轻脚走到里屋床边。爹还醒着,枯瘦的手搭在被子外,呼吸带着久病的沉重。
见到女儿进来,老汉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珠儿,今天…… 回来得挺早?”
“嗯,客人们散得早。” 玉珠弯腰把琵琶靠在墙角,又伸手探了探爹的额头 —— 还好,没再发烧。她从怀里摸出那个青布荷包,将里面的银钗取出来放在床头木盒里,又从另一个布包里倒出几文铜板,数了数,够明天抓两帖药,心里才松了口气。
“今天…… 没累着吧?” 爹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声音发哑,“要是实在辛苦,就…… 就别去那地方了,爹这病……”
“爹,您别胡说。” 玉珠打断他,快步走到桌边,先给爹倒了杯温水,又从灶房端来温着的小米粥 。
这是她托隔壁婶子帮忙做的,怕爹晚上饿。
她抱来了旧棉被放在老汉的后背,她扶着他慢慢坐起来,靠在旧棉被上。然后端起碗用小勺舀起粥,吹凉了递到他嘴边:“您好好养着,等病好了,你还能出去打鱼呢。”
老汉含着粥,眼眶红了,待吞完了粥,他道:“嗯,给珠儿打条鲈鱼上来蒸着吃。”
玉珠喂完粥,擦干净他爹的嘴角,将人服侍着睡下,去了灶房,又拿出白天抓的药,熬药。
灶火的光映在她脸上,温柔恬静。
药熬好时,夜已深了。玉珠滤掉药渣,把药汁倒进粗瓷碗里,端到床边,轻轻摇醒老汉:“爹,该喝药了。”
药味很苦,她早准备好了糖腌的梅子,是楼里的姑娘送给她的。
等爹喝完药,她递到他嘴边。
老汉喝完药,很快就困了。
玉珠帮他盖好被子,又坐在床边守了会儿,直到他呼吸渐渐平稳,才轻手轻脚地收拾碗筷出去。
穷苦人家养孩子不容易,她爹从来没有嫌弃她是女娃。她从小享受到的,便是家里所能给予的最好的。
现在,爹老了,病了,她也要竭尽全力地去照顾。
玉珠没立刻去睡,而是坐在桌前,就着一盏油灯,把白天挣的铜板和那支银钗放在一起,收起来。银钗虽不如银子实在,但等爹的病再稳些,换些钱,给爹买新棉絮。
窗外的风刮得窗纸沙沙响,玉珠望着油灯下跳动的火苗,手指轻轻摩挲着银钗的纹路。她不怕在花楼里看人脸色,不怕弹琵琶弹到指尖发麻,只要爹能好起来,只要能让这个小小的家一直在,再苦她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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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与玉珠的家隔着一条大河,每日清晨渡船过来,晚间再渡船回家。
她别无长处,只会琵琶,也只能在花楼或茶舍挣些小钱。
这夜,在花楼中耽搁了一会儿,出门碰见江竹如。
“玉珠姑娘,现在天色已晚,你独自一人回去,怕路上有蛇虫,我不放心。”
月光下,那张清隽的脸带着温暖的笑。
玉珠忽然失笑:亏得读了一肚子书,竟如此迂腐。你不放心怕我遇到蛇虫,难道我就放心你了吗?在我眼中你不比那蛇蝎吗?”
玉珠摇摇头,微笑着拒绝。
拐了一个弯以后,她使劲地跑,跑累了,弯着腰喘气。忽然看见身后,有道长长的人影,见她停下来,似乎站住了。
玉珠慢慢地走,悄悄得侧身观察那道人影。
手上没有棍子,五指是舒展的,手中定是没有石头。
只要她和他保持一丈距离,他就打不到她。
到河边时,还好船家仍在等她,玉珠舒了一口长长的气,给船家加了钱。
她回身往后看,树木影影绰绰,不见有人。
以后,她要准备一只木棍,以备不测。
后来的几乎每一晚,玉珠都会在不经意间看到江竹如的身影。
渐渐地,她似乎习惯了那道影子。有时下雨,有时阴天,有时没有月亮,她看不见,但她知道后面有人,竟然会觉得莫名的心安。像是喝了一碗热汤,寒夜里,把心煨得暖暖的。
自娘走后,久没有这样的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