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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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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人上、不容置疑的威压,在寂静的焦土上清晰地传开。周围的亲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流民们则将头埋得更低,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然而,站在他马前的林清,却只是微微偏了下头,那双清澈得不像话的眼睛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事实:“在我眼里,只有伤患。”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覃深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冒犯。
是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冒犯。自他执掌权柄以来,从未有人敢如此直视他,更无人敢用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否定他话语中隐含的敌我界限。
但奇异的是,预想中的怒火并未升腾。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一种极其尖锐的兴趣。这女子就像一本被随意丢弃在废墟里的孤本,封面沾满泥污,内里却可能写着与他认知全然不同的答案。她身上有一种与这片残酷乱世格格不入的“完整”,仿佛未曾被任何规则驯化过。
更深处,在那被她冒犯的权威感之下,竟还潜藏着一丝……安心感。
这感觉来得毫无道理,却无比真实。在她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算计,看不到谄媚,也看不到他早已习惯的、或贪婪或恐惧的目光。只有一种近乎于天地自然的纯粹与坦然。站在这样的目光面前,他紧绷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经,竟有了一瞬间难以察觉的松弛。
他需要弄清楚。弄清楚她是谁,来自何方,为何能有这样一双眼睛。
所有的思量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覃深的目光依旧冷峻,他不再看她,而是扫了一眼身旁的副将,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将她带回营中。”
命令简洁,没有说明缘由,也没有定义她的身份——是囚犯,是医者,还是别的什么。
副将毫不犹豫地拱手:“诺!”
几名亲兵立刻上前,他们的动作不算粗暴,但军人的强硬姿态展露无遗,示意林清跟他们走。
林清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她刚刚开始救治的废墟,目光在那对母子尸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收回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或挣扎,安静地转身,跟上了兵士的步伐。
她行走在披坚执锐的军士之间,单薄的背影挺直,仿佛不是被押解,而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巡礼。
覃深端坐于马背之上,看着那个与众不同的身影融入他的行伍之中,深邃的眼眸里,兴趣与戒备交织,如同发现了一把绝世古剑,明知可能伤手,却依旧忍不住想要握住剑柄,一探究竟。
命运的齿轮,于此悄然咬合,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唯有在时光尽头才能听清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