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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旧梦如昨 ...

  •   那时的他们,尚且不知身份的枷锁有多沉重。
      她是崔氏嫡女,楚怀瑾是将门之后,萧景琰是东宫太子,郑洛薇是郑家最受宠的幺女。
      四人一同读书习武,形影不离,是宫中人人称羡的玩伴。
      直到那年秋天,郑洛薇被郑家人匆匆接走,连道别都来不及。
      她记得郑洛薇临走前偷偷塞给她的信上写着:“苒苒,家族不欲我卷入纷争,此去一别,恐难再见。愿你安好,莫步我后尘。”
      那时她还不懂这话中的深意,直到父亲病逝的噩耗传来,她才明白郑家为何要匆忙接走郑洛薇——
      朝堂风云变幻,太子与诸位皇子明争暗斗,他们这些与东宫走得近的家族,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
      父亲一死,崔家大势已去,皇帝处处施压,母亲日日咳血,只盼着能在临终前看到她穿上嫁衣。
      她别无选择。
      “在想什么?”
      萧景琰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拽回。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手中端着两杯合卺酒。
      “臣妾想起从前的事。”她轻声答道,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从前?”他挑眉,“可是想起我们四人一同在太学读书的时候?”
      她微微一怔,没有接话。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目光幽深:“那时朕就说过,日后你便是朕唯一的皇后。”
      是了,他曾这样说过。
      在太学的梨花树下,少年太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向她许诺。
      可她当时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个身影。
      那个会在她受罚时偷偷给她送点心,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她窗外,会在每个上元节带她溜出府看灯的楚怀瑾。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月光如水。
      楚怀瑾即将远赴边关,临行前夜潜入她的闺房,在她额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等我,”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坚定,“我会赢得战功,风风光光地娶你。”
      她红着脸点头,将那句承诺牢牢刻在心上。
      可他前脚刚走,皇帝的聘书后脚便送到了崔府。
      她攥着那滚烫的婚书,泪水无声滑落,却不敢告诉远在边关的他。
      她怕他分心,怕他在战场上出事。
      而后,便是他屡立战功的消息传来。
      就在他即将凯旋的前夕,萧景琰却突然提出将婚期提前,更是特意给楚怀瑾发去请柬,邀他回京赴宴。
      “楚将军是朕的挚友,又是你的故交,理当见证这一刻。”萧景琰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她至今记得楚怀瑾接到请柬时的表情——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娘娘似乎走神了。”萧景琰的声音冷了几分。
      她回过神来,举杯饮尽合卺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痛。
      “陛下恕罪,”她垂眸道,“臣妾只是有些累了。”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无妨,来日方长。”
      他的指尖冰凉,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但从今往后,你的心里,只能有朕一人。”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臣妾谨记。”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内侍焦急的通报:
      “陛下,边关急报!”
      萧景琰眉头一皱,松开她,转身走向门口:“何事?”
      “北狄突袭,楚将军他...他中了埋伏,生死未卜!”
      崔苒苒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萧景琰回头看她一眼,目光深邃:“传朕旨意,命太医院选派最好的太医,即刻前往边关。”
      “是。”
      内侍退下后,萧景琰缓缓走回她面前,俯身拾起一片碎瓷:
      “皇后似乎很关心楚将军的安危?”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弯腰与他一同收拾碎片:“楚将军是国之栋梁,臣妾自然关心。”
      一片锋利的瓷片划破她的指尖,血珠顿时涌出。
      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一颗心不断下沉。
      楚怀瑾中了埋伏?怎么会?他用兵如神,从未有过这样的失误。
      除非...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萧景琰深邃的目光。
      除非,有人泄露了他的行军路线。
      “陛下,”她轻声道,“楚将军为大晏立下赫赫战功,若是有什么不测,只怕军心不稳。”
      萧景琰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流血的手指,取出手帕细细包扎:
      “皇后说的是,朕定会彻查此事。”
      他的动作温柔,眼神却冰冷如霜。
      这一刻,崔苒苒终于明白,她踏入的不是荣华富贵的宫殿,而是步步杀机的牢笼。
      而远在边关的楚怀瑾,或许正因她而陷入险境。
      她轻轻握紧袖中的玉佩,指尖的血染红了那个“瑾”字。
      指尖的伤口隐隐作痛,血渍在素白绢帕上洇开,宛若雪地红梅。
      崔苒苒端坐镜前,任由宫婢卸去满头珠翠。
      镜中女子眉眼低垂,端庄得恰到好处,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一丝心绪。
      “都退下。”她轻声道。
      宫人鱼贯而出,殿门合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缓缓摊开手掌,那道细小的伤口已经凝住,却在掌心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就像三年前那个夜晚,她接到赐婚圣旨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的印记。
      那一夜,母亲拖着病体跪在她面前,咳着血求她接旨。她说:“苒苒,崔家不能再失去一个皇后了。你父亲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婚事...”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颤抖着手接过那卷明黄圣旨,如何看着母亲欣慰的笑容,又如何在天明时分,将楚怀瑾临行前送她的那支玉簪锁进箱底最深处。
      “娘娘,”贴身宫女云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太医来请脉了。”
      她收敛心神:“进。”
      来的不是寻常太医,而是太医院院判周谨言。
      他年过半百,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也是崔家如今在宫中为数不多的故交。
      周太医仔细为她诊脉,又查看了指尖的伤口,低声道:“娘娘忧思过重,肝气郁结,长此以往恐伤及根本。”
      她微微一笑:“有劳周太医挂心。”
      趁着云袖去取药的间隙,周太医忽然压低声音:“边关有消息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楚将军确实中了埋伏,但已脱险,只是...”周太医顿了顿,“伤势不轻。”
      她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陛下可知情?”
      “老臣尚未禀报。”周太医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娘娘,楚将军此次遇袭,颇为蹊跷。他素来用兵谨慎,若非有人泄露军机,断不会如此。”
      她心中雪亮。
      萧景琰特意在昨夜大婚时告知她楚怀瑾遇险的消息,分明是要试探她的反应。
      “周太医,”她轻声问道,“母亲近来可好?”
      周太医会意,声音更低:“崔夫人病势沉重,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她让老臣转告娘娘,既已入宫,当以大局为重,切莫...切莫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好一个因小失大。
      她想起今早去椒房殿向太后请安时,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皇后当知,这后宫之中,最容不下的就是私情。你与楚将军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早日放下为好。”
      字字句句,皆是警醒。
      送走周太医,她独坐窗前。
      秋意渐浓,庭院中梧桐叶片片飘落,像极了少时他们在树下习武的场景。
      那时楚怀瑾总爱逗她:“苒苒,你这剑法软绵绵的,将来怎么母仪天下?”
      她气鼓鼓地追着他打,太子萧景琰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那时的太子温润如玉,会在她摔倒时第一个冲过来扶她,会在她被太傅责罚时偷偷给她送点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或许是郑洛薇被接走的那天,萧景琰站在宫墙上,望着郑家远去的马车,第一次露出那种阴郁的眼神。
      又或许是父亲去世后,萧景琰前来吊唁,握着她的手说:“苒苒,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
      可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的守护。
      “娘娘,”云袖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陛下往这边来了。”
      她收敛心神,整了整衣冠。
      不过片刻,萧景琰的身影便出现在殿门口。
      他换下了大婚的礼服,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身形挺拔。
      只是那双眼睛,比昨夜更加深沉难测。
      “朕来看看皇后的伤。”他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执起她的手腕。
      指尖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他却仍细细端详,仿佛要看透这层纱布下的真相。
      “小伤而已,劳陛下挂心。”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在朕面前,皇后不必如此拘谨。”他抬眸看她,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朕记得,你小时候最怕疼。有次在御花园摔破了膝盖,哭得眼睛都肿了。”
      她心中一颤。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早已不记得自己为何摔倒,却记得是楚怀瑾背着她一路跑回崔府,还因此误了宫中的晚课,被老将军罚跪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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