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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血铸 ...

  •   京城,宁王府。
      烛火在羊脂玉灯罩里跳跃,映照着紫檀木案上那份来自北境的秘报。薄薄一张纸,却重逾千斤。
      宁王赵珩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血玉。他面容清癯,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宜,唯有一双眼,深邃如同古井寒潭,此刻正盯着那份秘报,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涟漪。
      “沈屹……”宁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玉石相击的寒意。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看来,我们这位镇北侯,不只是会打仗,鼻子也挺灵的。”
      密室内阴影浓重,一个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如同融入暗夜的身影无声侍立,正是烬组南营暗卫首领—夜枭。
      “王爷,玉佩落入镇北侯之手,密函内容恐已泄露。”
      赵珩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王府精心打理的花园,白雪覆盖下依旧可见亭台楼阁的精致轮廓。但这片宁静祥和之下,涌动着的是最深沉的权欲与杀机。
      “沈屹不能留了。”宁王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调集玄鹰卫最精锐的力量,即刻出发,从今往后,北境再无沈家······”他语气陡然森寒,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
      烛火摇曳,映照着宁王赵珩重新变得古井无波的面容。他端起一杯温热的参茶,轻轻啜饮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无垠的雪夜之中,仿佛刚刚下达的,并非一道屠戮满门的血腥命令,而只是吩咐下人扫去庭院里的一点积雪。

      子时三刻,更梆声闷闷地穿透北境的薄雾,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镇北侯府的书房内,烛火只余豆大一点,兀自挣扎着跳跃。
      “侯爷,夜深了,该歇息了。”镇北侯夫人萧若兰身着素衣,走到书案前。
      沈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无声地压迫着这座功勋累累的府邸。“夫人”他语气沉重,“我总有不好的预感,今夜…怕是不安宁。”
      仿佛回应着他不祥的预感,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
      “笃笃笃…”
      极其轻微的,短促的叩击声从书房厚重的雕花门板外传来,轻得如同风吹落叶。
      沈屹瞳孔骤然收缩,将萧若兰拉至身后。两人同时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扉。
      “谁?”沈屹低喝,身体已如绷紧的弓弦。
      门外一片死寂。
      沈屹猛地站起身,一把抄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就在他拔剑出鞘三尺,凛冽寒光乍现的刹那——
      砰!
      巨响震耳欲聋!整扇沉重的花梨木门板被外力正面轰中,瞬间碎裂迸飞!木屑混着尘烟霎时间涌入书房!烛火在狂风中闪着细微的光亮。
      与此同时,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猛然自侯府正门方向冲天而起!
      “咻——轰隆!!!”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厚重的府门和旁边的哨塔!
      “敌袭——!!!”
      杀戮,在火光与爆炸的掩护下,猝然降临!
      数道裹在浓黑夜行衣中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鬼魅,挟着刺骨的寒气和血腥味儿涌入!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手中的刀剑在窗外微弱天光映照下,闪烁着非人般的冰冷幽芒。
      “鼠辈尔敢!”沈屹手持佩剑,精准地格开一柄无声刺向他咽喉的短刃,冰冷的火星在黑暗中迸射。
      敌人来得太快,太狠。
      桌椅倾覆,笔砚粉碎,沉重的书柜轰然倒地,卷轴书籍散落一地。
      这些黑衣人如同冰冷的潮水,斩断一波,立刻又有新的涌上,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攻击角度刁钻狠辣,显然个个训练有素。
      突然,一道如毒蝎尾针般的剑光,悄无声息却又快到了极致,自混乱战团的缝隙中骤然刺出。
      目标直奔沈屹的眉心!
      “侯爷!”萧若兰目眦欲裂,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整个身体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狠狠撞向那个偷袭的黑影。
      噗嗤!
      萧若兰肩头血光乍现,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沈屹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反手一剑逼退身侧的敌人。踉跄着扶住萧若兰,两人背靠着倾倒的书架,血染重衣,如同被困在绝境的猛虎。
      “侯爷…”萧若兰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但透着一股决绝,“快走!···去找栖迟”语毕狠心推开沈屹,只身与冲上来的死士缠斗。
      “若兰···”
      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她像只断了翅膀的鸟儿,就在沈屹面前缓缓坠落。
      沈屹目眦尽裂,脖颈上青筋暴起。
      就在书房内殊死搏杀之际,整个镇北侯府被利箭和火势包围。
      “啊——!”
      “有刺客!”
      “跟他们拼了!”
      ······
      愤怒的咆哮和兵刃相交的碰撞声……从府邸的各个院落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北境长久以来的的安宁。浓烟混着血腥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呛得人无法呼吸。

      后院听雨轩。
      被混乱惊醒的沈栖迟,穿着单薄的寝衣,赤着脚,小脸在窗外透入的混乱火光下苍白如纸。奶娘和贴身丫鬟死死护在她身前,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房门被撞得砰砰作响,沈屹派来保护她的铁卫誓死抵挡。
      “小姐…小姐别怕…”奶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死死攥着沈栖迟冰凉的小手。
      砰——!
      房门碎裂!两个黑衣人如同索命的恶鬼闯入,刀光毫不迟疑地劈下,光影之下,沈栖迟看见黑衣人的袖口处绣着暗纹,状似鹰状。
      奶娘凄厉的尖叫只发出半声便戛然而止,身躯软倒。丫鬟只来得及推开沈栖迟,便被一刀穿胸而过,热血喷溅在沈栖迟的脸上,温热,腥甜。
      沈栖迟脑中一片空白,让她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她冻僵的身体僵硬在原地,看着那染血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朝着她当头劈落。
      为什么没有好好和父亲学武,她悔恨丛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奶娘和侍女倒在她面前。
      “栖迟——!!!”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如惊雷炸响,浑身浴血的沈屹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撞出,利剑化作一道凄厉的白虹,后发先至。‘噗’的一声,刺向砍向沈栖迟的黑衣人,一剑穿喉。
      “爹……”沈栖迟终于找回了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伸手死死攥住父亲冰冷染血的衣角。
      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女儿面前,右肩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袍,顺着铁箍般的手指滴落在地面,在死寂的房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她将沈栖迟抱起,藏在二楼的窗檐空隙中。
      “栖迟,从后院的密道走,小时候你常走的,还记得吗?”
      沈栖迟摇头,不愿松开父亲的手。
      “栖迟,听话。”沈屹看着女儿脖颈间露出的青鸾玉佩,伸手将其掩藏在衣襟内。“你是镇北侯的女儿,你的身上肩负着重任,要坚强,不能哭。”
      “不要···”
      沈屹将窗户闭紧,隔绝掉女儿哭红的眼。
      可剩余的死士已如附骨之疽,再次无声地围拢上来。
      “嗬…”他嗓子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嘶鸣。
      几乎就在“逆贼”二字出口的瞬间——
      噗!
      噗!
      两声利器撕裂血肉的闷响,几乎在同一瞬间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栖迟透过窗框空隙,看见父亲伟岸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那双刚刚还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虎目,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黯淡下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爹——!!!”沈栖迟捂住嘴唇,无声呐喊,小小的身体彻底崩溃,瘫软下去。
      “走…”沈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女儿的方向,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栖迟拼命地跑,赤脚踩在冰冷的碎石上,刺骨的疼痛比不上心口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她只知道朝着府邸深处最偏僻的地方狂奔,那是父亲曾带她玩过的密道。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听雨轩的方向,猛然腾起冲天的火光。赤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发出噼啪的爆响,瞬间照亮了小半个侯府。那炽烈的光芒,映入沈栖迟失焦的瞳孔深处,灼烧着她的灵魂。
      “放火!烧干净!”隐约有冰冷的命令声从火光方向传来。
      沈栖迟猛地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里,肩膀剧烈地颤抖。她没有再发出一丝哭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浓重的咸腥味。泪水混杂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流淌。
      她瘦小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然后又被一种冰冷刺骨的,名为“活下去”的东西强行粘合起来。她不再颤抖,不再哭泣,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火光,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一种被残酷催生出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决绝和冷酷,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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