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而上九万里》浮六

3、思前尘

　　跪在寝宫外时，萧砚舟脑子中依旧想着皇帝，不对，现在应该称为先帝，依旧想着先帝的话，一抬头便与萧承书对上了视线，可对方只是瞟了他一眼，不含丝毫感情，似乎同他不相识一般，亲生父子，竟生疏至此。

　　皇帝驾崩，他这个礼部尚书定是很忙的，忙着皇帝入皇陵，忙着新帝登基，萧承书站在太子身侧，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国丧事宜，年过五十的礼部尚书背挺得依旧笔直，这一幕，突然和萧砚舟多年前的记忆重合，那时他跪在地上，抬头仰望萧承书，对方也是如此，背挺的依旧板正，他常言：“君子先立身再立行。”所以那些繁杂礼节，萧承书几乎苛刻的执行。

　　此时的萧砚舟依旧跪在那里，他抬头望着萧承书，脑海里却播放着几年前他同父亲决裂时的场景。

　　思绪像是无止境的墨团，无论怎样也抹不掉，他在自己纷乱的思绪里游荡，前方是一丝光明，他想也不想的钻过去，而后陷入回忆的噩梦。

　　十六岁的萧砚舟像是水墨画中被点燃的火，在一个克己复礼的家族里，他是最张扬的存在。二十岁的萧砚舟被称为战神，少年将才，于是很多人都忘记了，十六岁的萧公子是天才，四岁作诗，七岁作赋，十二岁一篇策论名动京城，十五岁时萧砚舟参加秋闱中解元。十六岁之前的萧砚舟是萧家的骄傲。

　　十六岁那年，萧砚舟已经游历遍了内城，于是他向父亲提出，他要去外城。

　　晟荣国分内外两城，内城由京城和三十四州七十二县构成被山脉包围，而外城则是山脉以外，紧邻北方的十二关构成。

　　外城，危机四伏。但萧砚舟想去看看，萧承书常教育他，读书不能读死书，要行万民行过的路，吃百姓吃过的东西，死记硬背书上的知识是没办法造福百姓的，只有真真切切的感受过众人需要的，才能做个好官，做个造福百姓的官。所以此去外城，萧砚舟以为，萧承书定会一口答应，可出乎意料的，萧承书拒绝了。

　　“为什么？多出去游记不是您给我说的吗？”萧砚舟皱着眉问道

　　萧承书坐在书房，手中拿着折子看，眼睛未抬一下的回答：“马上春闱了，你要好好准备考试，游记之事放到春闱之后。”

　　“可是离春闱还有七个月啊，那时候我肯定回来了”

　　萧承书在折子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抬头看他：“你能保证你一举夺魁吗？萧家世代从文，你若是不能一举夺魁，丢的是萧家的脸，是为父的脸更是你爷爷的脸！”

　　萧砚舟皱了皱鼻子，他爹忒小题大做了，他一句话没说，转过身就跑了，跑到自己院子，将他埋到被子中，这时候的萧砚舟充满了少年意气，他骄纵的想：不让我去？我偏去！

　　他暗下决定，今晚就偷溜出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尚书府的墙都被他爬烂了。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爹把他房门锁了，他气急败坏的踢房门，冲着门口大喊：“爹！您耍赖！快放我出去！”

　　门外的萧承书带上了微弱的笑意，朝着他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可太清楚了，你最好乖乖呆在你房间，好好准备春闱，等你考完试，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门内的萧砚舟听见了在房内哀嚎，气急败坏的跺脚。这时门口传来弱弱的声音：“公子，你就别闹了，老爷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把你放出去，谁可是要挨鞭子的。”说这话的正是打小跟着他的存知。

　　存知和比邻都是打小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一直跟着萧砚舟，连名字都是萧砚舟起的。

　　萧砚舟听了这话，跑到门边：“存知，你把门开开呗，我保证不告状，你到时候就说我威胁你的，如何？”

　　“不行不行，公子你每次都说你不告状，但是最后挨打的还是咱们三个。”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仁了！”

　　听到这话，存知下意识觉得不对，他警惕的问：“你要干啥啊公子，你别胡来啊”但没得到萧砚舟回应。存知皱着眉看比邻，试图用眼神问问比邻，公子要干啥，比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二人背后突然被谁拍了一下，二人惊恐的回头，便看见了应该被关在屋内的萧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