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李恒……”男人的声音微弱下去,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执拗,血泪从他眼角滑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划下触目惊心的痕迹,“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眼神痴迷,死死锁住李恒的面容,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现在……你终于……无法再恨我了……”
      李恒胸腔中积郁的无数情绪猛然炸开,他双目赤红,几乎是嘶吼出声,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不!我恨你——!”
      声音在出口的瞬间破碎,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与茫然。
      。。。。。。。。。。。。。。。。。。。。。。。。。。。。。。。。。。。。。。。。。。
      李恒从那个鲜血淋漓的噩梦中惊醒,胸腔剧烈起伏,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每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冷汗浸湿了鬓角和寝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
      他猛地弓起身,双手死死揪住身下的枕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柔软的布料撕碎。
      他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也试图压抑住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哽咽。那呜咽声低微而破碎,像一只受了重伤、濒临死亡的小兽,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绝望地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窒息感稍稍缓解,他才颤抖着松开枕头。后颈处传来一阵异样的空虚和微弱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剥离了。
      李恒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曾经是天乾信息素烙印的腺体所在。
      指尖触及之处,皮肤光滑平整,只余下一片冰凉,那熟悉的、曾给予他力量与束缚的微微凸起,那个男人留下的、独一无二的标记,彻底消失了。
      他红着眼眶,缓缓坐起身,身体因脱力而微微摇晃。空洞感从后颈蔓延开来,迅速侵占了他整个身心。
      曾几何时,他凭借着这个标记所赐予的、短暂的完整和被天乾信息素激发的潜能,穿上戎装,握紧长枪,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地坤,一步步晋升为受人敬畏的小将军。
      那个标记,曾是他力量的源泉,是他身为军人的资格证明。然而,也正是这个标记,将他与那个男人紧紧捆绑在一起,无论爱恨。
      可笑的是,当那个男人在战场上用生命为他挡下致命箭雨,当那人满身血污地死在他怀中,他曾以为自己会随着标记的逐渐消退而一同枯萎。如今,标记真的消失了,那人留在他生命中最后、也是最深刻的痕迹,终于被时间抹去。
      他对那个男人的情感,复杂到难以言喻。
      那个人,是他生命中一道无形的枷锁,用强权与占有毁掉了他最初的平静与尊严;却也用不容置疑的标记,在乱世中给了他一个扭曲的归属,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他沙场上的功勋。
      恨意与感激,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底缠绕撕咬了无数个日夜。
      现在,随着标记的彻底消失,那道枷锁仿佛也应声断裂。李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茫的自由。他不再是谁的附属,不再被那个人的气息所禁锢。
      可是,自由了,然后呢?
      他茫然地环顾这间陌生的房间,属于燕记应的天乾气息依旧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一个失去了标记的地坤,身体会迅速衰弱下去,比最柔弱的未经标记的地坤还要不堪。
      他又能去哪里?
      回到那个早已在战火中化为焦土、亲人尽丧的故乡吗?
      那里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无尽的哀伤。
      回去之后,随便找一个陌生的天乾,献上自己残破的身体和灵魂,在麻木中度过余生?
      或者,就在此地,在这个刚刚侮辱过他的天乾面前,卑微地乞求一个新的标记,继续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人审视和挑选?
      李恒的视线落在床边冰冷的地面上,深深的疲惫感将他淹没。
      或许,还有一个选择。找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安静地蜷缩起来,等待身体彻底衰败,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个念头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死亡,对他而言,似乎成了一种诱人的解脱。至少,那样,他便不必再感受这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屈辱了。
      他抽了抽鼻子,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抬起颤抖的手,用手背反复抹去脸上的湿痕,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只觉得脸上又湿又冷,黏腻得令人难受。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肩膀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纵地哭过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故乡的院子里,因为摔破了一个心爱的泥人。
      那时的悲伤是那样单纯,而此刻的悲伤,却像无边的沼泽,将他一点点吞噬。
      他感到一种刻骨的软弱,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爷要让他成为一个地坤?
      一个像菟丝花一样,必须依附天乾才能生存,一旦失去依附,便会迅速枯萎凋零的可怜虫。
      他捂着脸,身体蜷缩起来,像被打断脊梁的小兽,无助而迷茫。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做什么。整个世界仿佛都坍塌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之上。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这间房间的窗外,一个身姿挺拔的女天乾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她倚着窗框,抱臂而立,清冷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李恒狼狈不堪的身影上。她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听着他低低的哭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的笑意。
      过了几日,李恒的精神状态略微平复了一些,但身体的虚弱感却越来越明显。
      他时常感到眩晕,四肢无力,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费劲。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允许后,兵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面容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样子,只是此刻,那张惯常带着豪爽笑容的脸上,却多了不自在和谨慎。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而是堪堪跨进门槛一步,便停住了。
      他站在离李恒至少五步远的地方,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李恒坐在床边,抬眼看向他,眼神有些空洞。
      兵长与李恒已经相识近十年了,他们曾一同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分享过干粮和烈酒,是过命的交情。
      然而此刻,兵长作为一名强大的天乾,面对一个失去了标记、气息微弱的地坤,下意识地保持了距离。
      这种距离不是故意的疏远,而更像是一种基于生理本能和社会规范的警惕和界限。
      他怕自己无意间释放出的信息素会刺激到对方,也或许是因为,一个没有标记的地坤,对于天乾而言,在某种程度上需要保护的对象。
      李恒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比陌生人更加令人感到心寒。他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兵长脸上惯有的豪爽笑容此刻被一种显而易见的局促替代。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在李恒身上短暂停留,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声音也带着几分刻意的放低:“李恒,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恒的眼睫颤了颤,目光从地上那块被自己鞋尖无意识蹭出的划痕上抬起,声音轻得像随时会散在空气里:“有劳兵长费心了。我已经……打算一个人过。”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疲惫。
      “我这儿正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咦?你说什么?”兵长正要接话的势头猛地一顿,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他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带着几分错愕地拔高了声音,他向前倾了倾身体,似乎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李恒没有看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晰,却依旧没什么起伏:“我想一个人过。”
      “李恒!”兵长忍不住踏前一步,却又在信息素可能带来的刺激边缘生生止住,语气带上了几分焦急和不解,“你这怎么行!你都三十了,身子又这样,真不打算……不打算要个孩子,将来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李恒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某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这七八年,不也都是我一个人过来的么?早就……习惯了。”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兵长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你莫不是……还在想着他?”
      “怎么会。”李恒的鞋尖在冰冷的地面上轻轻搓磨着,他低低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都化成灰了,我早就记不清他长什么模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房间里的寒意刺入肺腑,让他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眼神虽然依旧黯淡,却决绝:“我想好了,兵长。你不必再劝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求求收藏啦,这些都是老文,在贴吧或者在花市连载过。3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