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陆都瓷

2、考试

　　清晨的阳光比昨日收敛了些，透过耀辉中学教学楼的窗户，在走廊地面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林沐秋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时，刻意放轻了脚步——后背被许逸尘膝盖顶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嘴角的淤青虽用遮瑕膏盖了层薄底，可稍微扯动表情，还是会牵扯出细密的疼。
　　他刚走到座位旁，就瞥见桌角放着一瓶未开封的碘伏，标签上用黑色马克笔歪歪扭扭画了个咧嘴笑的鬼脸，旁边还压着张纸条：“别让老师以为我把你打得破相——许”。林沐秋的指尖顿了顿，没碰那瓶碘伏，也没看纸条第二眼，径直拉开椅子坐下，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校服口袋，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哟，我们的‘操场战神’来了？”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林沐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许逸尘——那家伙此刻正斜靠在椅背上，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左脸颊贴着块方形创可贴，显然是昨天被他一拳揍出来的伤。
　　周围几个早到的同学默契地交换了眼神，谁都没敢搭话。昨天放学旧操场的动静虽没传开，但两人今早这“同款狼狈”，早已把故事写在了脸上。林沐秋攥了攥笔，后背挺得笔直：“管好你自己，别耽误我复习。”
　　“复习？”许逸尘嗤笑一声，伸手敲了敲林沐秋的课桌，“怎么，怕今天考试被我超过？”这话刚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从高一到现在，他的成绩单就从没靠近过林沐秋的范围，这话更像句没经过大脑的挑衅，可话落时，他还是下意识挺了挺腰，眼神里带着点不服输的劲。
　　林沐秋终于侧过身，晨光刚好落在他眼底，把那点未消的戾气照得分明：“你要是能考进前五十，我请你喝一个月可乐。”这话带着学霸惯有的笃定，却没了往日的不屑，更像……一种奇怪的约定。许逸尘挑了挑眉，没接话，只是从桌肚里摸出本皱巴巴的数学课本，破天荒地翻了开来——虽然视线落在公式上，脑子却全是昨天操场的画面：林沐秋红着眼拽他衣领的样子，摔倒时溅在他校服上的尘土，还有最后离开时，那抹带着血腥味的笑。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吱呀”一声，雅利伟抱着厚厚一摞试卷走了进来，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教室，在林沐秋和许逸尘身上停顿了两秒——她显然注意到了两人脸上的伤，却没像往常那样当场质问，只是清了清嗓子：“安静，今天进行数学单元考，时间两小时，试卷发下来后先写姓名学号，不许交头接耳。”
　　话音刚落，教室里瞬间响起纸张摩擦的声响，原本还带着点暧昧气氛的空气，一下绷紧了。林沐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后背的疼，伸手接过前排传来的试卷——油墨味混着晨光，让他莫名想起昨天翻墙时闻到的桂花香，又猛地被许逸尘的动作拉回神：那家伙正用牙齿咬开笔帽，动作粗鲁，却格外认真地在试卷左上角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每个笔画。
　　林沐秋收回目光，开始看题。选择题很简单，都是课本上的基础题型，他笔尖飞快，不到十分钟就做完了前十五题。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啧”——是许逸尘的声音。林沐秋的笔尖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许逸尘正皱着眉盯着试卷，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显然是卡在了某道题上。
　　按说，这是林沐秋最乐意看到的画面——许逸尘越狼狈，越能凸显他的优秀。可不知怎么，昨天操场的画面又冒了出来：许逸尘挥拳时带起的风，摔倒时闷哼的声音，还有最后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的眼神。林沐秋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继续做题，可笔尖落在纸上，却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公式。
　　“林沐秋，你发什么呆？”雅利伟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林沐秋猛地回神，才发现老师正站在他桌旁，眼神里带着疑惑。他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题，耳朵却发烫——刚才那瞬间，他竟然在想，要不要给许逸尘递个提示？这念头太荒唐，荒唐得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雅利伟没再多说，转身走向教室后排，路过许逸尘座位时，停下脚步看了眼他的试卷，眉头皱得更紧：“许逸尘，认真点，别总在草稿纸上画小人。”许逸尘像是被抓包的小孩，慌忙用课本盖住草稿纸，脸颊上的创可贴随着动作动了动，竟有几分窘迫。林沐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却又很快压下去，假装是被题目难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沐秋已经做完了所有题目，正在检查最后一道大题——这道题是压轴题，难度不小，他算了三遍，答案都一样，应该没问题。可他的目光却总是忍不住飘向身后的许逸尘：那家伙正抓着头发，眉头皱成了“川”字，草稿纸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算式，显然还是没头绪。
　　林沐秋的手指在试卷上敲了敲，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管他呢，他考不好是他自己的事”，另一个却说“就提示一句，没人会发现”。就在他纠结的时候，许逸尘突然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眼神里带着点烦躁，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求助，像只被困住的小兽。林沐秋的心猛地一软，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用指尖在自己的试卷上点了点压轴题的第三步，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检查前面的题目。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顿了顿，接着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比刚才快了很多。林沐秋的心跳得飞快，既紧张又有点莫名的窃喜，就像小时候偷偷把糖分给同桌，既怕被老师发现，又期待对方的反应。
　　终于，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雅利伟喊“停笔”的瞬间，林沐秋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他把试卷叠好，递给前排的同学，转身时，正好撞上许逸尘的目光——那家伙的眼神里带着点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林沐秋的耳朵又发烫了，他慌忙别过脸，收拾自己的东西，却没注意到，许逸尘的指尖在试卷上轻轻点了点他刚才提示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试卷收上去后，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几个同学围过来问林沐秋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林沐秋耐心地讲着，眼角余光却总是飘向教室后排——许逸尘正靠在椅背上，和同桌说着什么，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的挑衅少了点，多了点别的东西。
　　“林沐秋，你刚才是不是给许逸尘提示了？”同桌突然凑过来，小声问道。林沐秋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否认：“没有啊，你看错了吧。”同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可林沐秋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就在这时，许逸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瓶可乐——正是昨天林沐秋说要请他的那种。他把可乐放在林沐秋桌上，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喏，提前预支的，等我考进前五十，你再补剩下的。”
　　林沐秋愣住了，看着桌上的可乐，又看了看许逸尘脸上的创可贴，突然笑了——这次是真的笑，没了伪装，没了戾气，带着点疼，还有点释然。他拿起可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把刚才的紧张和纠结都冲散了。
　　“行，我等着。”林沐秋说，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许逸尘也笑了，脸颊上的创可贴随着笑容动了动，竟有几分顺眼。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可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了眼林沐秋——阳光落在林沐秋的侧脸上，嘴角还沾着点可乐的泡沫，竟不像平时那样“高高在上”，反而像个普通的少年。
　　教室里的喧闹还在继续，晨光依旧明媚，可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林沐秋看着许逸尘的背影，手里握着那瓶可乐，突然觉得，昨天操场的架，没白打；今天的提示，没白给。他甚至开始期待明天的成绩——不是期待自己考得有多好，而是期待许逸尘的试卷上，那道压轴题的答案，是不是和他一样。
　　下午的时候，雅利伟就把试卷改完了。她抱着试卷走进教室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点欣慰，又有点疑惑。她先念了前几名的名字，林沐秋依旧是第一，可当念到“许逸尘，第四十五名”时，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许逸尘，眼神里满是惊讶——谁都没想到，这个常年倒数的学渣，竟然真的考进了前五十。
　　许逸尘自己也愣了一下，接着猛地看向林沐秋，眼神里带着点激动，还有点感激。林沐秋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可以”。
　　雅利伟显然也很意外，她看着许逸尘，又看了看林沐秋，若有所思地说：“许逸尘，这次进步很大，尤其是最后一道压轴题，步骤很完整，继续加油。”许逸尘挠了挠头，脸颊有点红，没说话，可眼神却亮得像星星。
　　放学的时候，许逸尘主动走到林沐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学霸，明天记得带可乐。”林沐秋转过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这学渣也没那么讨厌。他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下次考试，别再让我提示了。”
　　许逸尘挑了挑眉，笑得更嚣张了：“放心，下次我自己能做出来，说不定还能超过你。”
　　“那我等着。”林沐秋说，这次是真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