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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窗外晨曦的光芒落在崔承野清俊的侧脸上,照亮了他眼底深藏的、难以平静的波澜。他心中充满了对那个此刻或许正在偏院中用早膳的女子的复杂情感——那不仅仅是逐渐滋生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男女之思,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志同道合者的敬意,宛如面对在战场上可以托付后背的同袍。几位知晓此疏议部分内容的核心幕僚,在研读后皆惊为天人,纷纷赞叹世子找到了哪位隐世不出的水利大家,迫切想要拜见。崔承野皆以“先生性喜清净,不慕虚名”为由,一一淡然回绝。唯有他自己知道,那位献上安邦定国之策的“先生”,此刻正在他的书房里,与那一手丑得颇有特色的毛笔字较着劲。思及此,他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紫宸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巍峨,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比边关烽火更浓的硝烟味。关于是否倾国力大兴水利的争论,已持续了数个时辰,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也压不住的浮躁与争执。
      户部尚书谢寅率先出列,手持玉笏,眉头紧锁,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沉重:“陛下!去岁军费、各地赈灾已耗资甚巨,国库实在捉襟见肘!崔都督所奏工程,遍及五州,开山凿渠,筑坝蓄水,其耗费恐如无底之洞!臣恐……恐工程未半,而国库已空,民力已疲,动摇我大景根基啊!”他一番话,引得不少守成官员纷纷点头附和。
      工部一位侍郎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技术官员的审慎与疑虑:“谢尚书所言极是!且崔都督疏议中所提诸多工法,如‘弯道减淤’、‘分级水坝’,闻所未闻,古籍无载。贸然施行,万一溃决,下游州县尽成泽国,谁人能担此干系?”
      立于文官班列前方的大皇子景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开口,语气看似公允,实则绵里藏针:“四弟与承野表弟心系黎民,其志可嘉。然终究年轻,锐气过盛。治水乃百年大计,当循序渐进,如此好大喜功,若稍有差池,不仅劳民伤财,更恐损及朝廷威信呐。”
      一时间,质疑声、反对声此起彼伏,如同无数暗流,涌向殿中那抹挺拔的玄色身影。
      崔承野立于殿心,面对诸多重量级的质疑,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周遭喧嚣皆与他无关。待议论声稍歇,他才稳步上前,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声音清越沉稳,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陛下,诸位大人忧国忧民,所言并非无理。”他先肯定了对方,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方才发言的几人,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然,谢尚书可知,去岁燕临一州旱灾,朝廷赈济所耗几何?流民失所,田地荒芜,赋税锐减,其数可能计量?工部担忧风险,然则坐视水旱频仍,百姓年年流离,难道就不是风险?就不是动摇国本?”
      他不再看脸色微变的众人,转而面向景帝,将手中那份精心准备的《水利疏议》核心内容,结合各地急报中的惨状,条分缕析,一一阐述。他没有空谈理想,而是用数据说话,将工程的必要性与长远效益,与维持现状的潜在巨大损耗对比得清清楚楚。
      “……水旱无常,此乃天意。然,疏导有方,蓄泄有度,此乃人事!此番工程,看似耗费巨大,实则为固本培元、利在千秋之举。若能成,则五州之地旱涝保收,仓廪充实,百姓安居,边疆粮草无忧。反之,若一味固守,惜费惮劳,则饥馑频仍,流民载道,恐生内变。届时,需调兵镇压,需开仓放粮,所耗之巨,民心之失,又何止于此?”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臣,深知责任重大,愿立军令状!若陛下信重,授臣全权,臣必鞠躬尽瘁,亲力亲为,督办此事,以报皇恩!若有不效,甘当重责!”
      他最后几句话,掷地有声,在大殿内回荡,那股一往无前的担当与自信,竟让许多反对者一时语塞。
      龙椅上的景帝,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争论不休的群臣,最终落在自己这个年轻却已显露出擎天架海之姿的外甥身上。他看到了崔承野眼中的坚定与不容置疑的诚意,也看到了那份奏章背后超越年龄的深远目光与周密筹划。
      良久,景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决断,瞬间定鼎了乾坤:“准奏。”
      简单的两个字,让满殿哗然!
      “着五军都督府总都督崔承野,总领燕临、陇西等五州水利事宜,四皇子景瑜协理,钦天监、工部、户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推诿!即日筹备,择期出京,实地勘测,拟定具体章程!若有玩忽职守、阳奉阴违者,严惩不贷!”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崔承野躬身,深深拜下。垂眸的瞬间,眼底深处,一丝如释重负的锐光,一闪而逝。他知道,金殿上的胜利只是开始,真正的艰难险阻,还在宫墙之外。
      圣意既下,雷厉风行。镇国公府内,各项筹备工作迅速展开。崔承野深知此事关乎国运民生,绝不能纸上谈兵,必须亲身踏勘每一处关键河道、山川隘口。他向父母禀明,欲只带几名精通实务的幕僚及一队精锐轻骑护卫,轻车简从,尽快出发,以免耽误工期。
      然而,当这消息传到凌霄院正房,江晴毓却再也坐不住了。夫君离京,归期未定,山高水长,她岂能独守在这深深庭院?更何况,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庶妹江晴敏,竟因那劳什子《水利疏议》也被允许随行!这简直是纵狐媚子近水楼台!她如何能安心?
      她立刻精心打扮,带着一脸恰到好处的忧色与柔顺,去求见婆母镇国公主。
      “母亲,”她未语泪先流,用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儿媳听闻夫君要出远门,去办那辛苦至极的差事,心中实在难安。他身边尽是些粗手笨脚的男子,哪里懂得照顾人?饮食起居,若无人细心打理,只怕要熬坏了身子。媳妇……媳妇恳请母亲准许,让媳妇随行伺候汤药,也好……也好早日为崔家开枝散叶,全了母亲含饴弄孙的心愿。”她声音哽咽,将“子嗣”这块百试百灵的金字招牌,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镇国公主端坐上位,看着儿媳梨花带雨的模样,又听到“开枝散叶”四字,眉头微动。她虽觉儿媳同行,难免拖慢行程,增添麻烦,但想到儿子年岁确实不小,子嗣乃是家族头等大事,终究心软了。沉吟片刻,她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既如此,你便仔细收拾一下,带上几个得力妥帖的人,随野儿同去吧。只是此行非比寻常,是去办公务,并非游山玩水,一切需得听从野儿安排,绝不可任性妄为,干扰正事。”
      江晴毓心中大喜,面上却愈发恭顺柔婉,连忙起身深深一福:“媳妇谨遵母亲教诲!定当尽心竭力,照顾好夫君,绝不给他添乱。”
      于是,原本计划精干的出行队伍,规模瞬间膨胀。崔承野与几位幕僚、崔铭及二十余名精锐亲卫骑马为前导,后面跟着江晴毓那辆装饰奢华、四面悬挂锦缎的华丽大马车,以及装载着她梳妆台、衣柜、无数华服首饰、各色点心补品以及七八个仆妇丫鬟的几辆大车,浩浩荡荡,如同搬家。江晴敏则依旧被安排在队伍最末尾,那辆毫不起眼的青幄小马车里,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附庸。
      离京不过两日,问题便层出不穷。江晴毓的马车为了舒适奢华,车身沉重,车轮宽大,在并非处处平坦的官道上行进缓慢,动不动便要因“颠簸”而停下休息。她带的仆妇丫鬟众多,每到一处驿站,安排住宿、准备膳食、烧水沐浴,皆要优先满足她们的需求,往往要耗费大量时间,极大地拖慢了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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