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遥于芷》天零零地灵灵

21、模糊

　　夜深。
　　窗外的雨还没停，雨声轻轻敲着窗沿。

　　林芷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练习册，可笔尖悬空了许久。
　　她盯着那页空白，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许星遥那句——
　　“你真残忍。”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星遥的眼神太真，像被逼到绝境的动物。
　　那种受伤的倔强，让她的心狠狠一疼。

　　她轻轻咬住下唇，努力让呼吸平稳。
　　可胸口那种钝痛，却怎么也压不住。

　　门被推开。
　　父亲从客厅回来，身上还带着外头的潮气。

　　“还没睡？”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问天气。

　　“嗯。”

　　“早点休息，别太累。”

　　“好。”

　　对话短得像几句例行公事。
　　林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灯光在走廊尽头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那道影子从她的脚边掠过，却没留下任何温度。

　　房门重新合上。
　　空气又回到了那种安静得近乎死寂的状态。

　　林芷忽然觉得冷。
　　她把笔放下，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星遥送的笔。
　　浅蓝色的笔杆，尾端还贴着一个小星星贴纸——
　　“给你，林芷。写字都能亮一点！”
　　那是她们还没吵架时的某个早晨。

　　她盯着那颗贴纸，眼眶慢慢发热。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自己不是讨厌许星遥。
　　她只是在害怕。

　　害怕那份热烈太亮，会把她孤单的世界照得刺眼。
　　害怕习惯被人靠近之后，再也回不去一个人的生活。
　　更害怕——她开始渴望那种温度。

　　?

　　第二天早上，
　　她坐上校车，车窗外的雾气氤氲，车厢里闷热。

　　“听说许星遥今天又去帮老师布置黑板了。”
　　前排的女生在聊着，“她可真热心啊。”

　　林芷低头翻书。
　　翻到的那一页，是星遥写的借读笔记。
　　笔迹清秀，字的尾部还带一点俏皮的弧。

　　——那种笔迹，连性格都带着明亮。

　　林芷抿了抿唇，移开视线。
　　她想不去听，却还是听见星遥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那笑声一如既往清脆，像阳光透进阴云的缝隙。

　　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的人生是一间没有窗的屋子，
　　那许星遥就是那个不请自来的光。
　　她从未主动打开过门，
　　可那束光却倔强地穿透了缝隙，一点点照进来。

　　?

　　放学后，雨终于停了。
　　林芷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路口的转角，传来一阵笑声。
　　她抬头，看到许星遥正和她妈妈一起买水果。
　　两人并肩走着，星遥的手上拎着一袋苹果，
　　星妈妈轻轻叮嘱她别吃太多糖。

　　那画面暖得让人发酸。
　　母女俩之间的自然与熟悉，
　　让林芷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洞。

　　她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只是默默地看着那道笑着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街角。

　　“林芷？”
　　有人在身后叫她。
　　是邻居阿姨。

　　“一个人走？你爸爸还没回来？”

　　“嗯，他加班。”

　　“这孩子，也太懂事了。”阿姨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块糖，“天凉了，早点回去。”

　　林芷接过糖，轻声道谢。
　　那糖的甜味在口中化开，
　　她忽然想起星遥曾经笑着塞给她的一颗——

　　“吃甜的心情才会好。”

　　可那时的她，却故作冷淡地说：“我不喜欢糖。”

　　现在想来，那句“不要”，
　　或许是她一生中说得最违心的话。

　　?

　　回到家，屋子一如往常地安静。
　　桌上留着一张纸条——
　　【今晚有应酬，别等我。饭热在锅里。】

　　她把饭端到餐桌上，吃了两口就放下。
　　胃口一点都没有。

　　窗外有风，轻轻吹动窗帘。
　　桌上的那颗糖静静躺着，反射出一点淡淡的光。

　　她拿起来，拆开包装纸。
　　那是柠檬味。
　　酸甜在舌尖散开，
　　她闭上眼，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下来。

　　她终于明白了——
　　她之所以那么依赖许星遥，
　　不是因为星遥活泼、漂亮、讨人喜欢。
　　而是因为，
　　星遥身上有她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温度。

　　?

　　周末。

　　林芷窝在书桌前，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消息跳出来。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许星遥】

　　她盯着那几个字，指尖停在“回复”键上，心跳乱了几拍。

　　她想拒绝。
　　可那句话在心里滚了几遍之后，她只是轻轻打出：

　　【好。】

　　打完，她盯着屏幕良久。
　　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忍着笑——又像在害怕。

　　她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
　　只知道，那一刻，
　　她第一次主动地、清醒地去靠近那个光。

　　周日的阳光有点晃眼。
　　图书馆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光影从枝叶间斑驳地洒在地上。

　　林芷提前到了。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针织衫，袖口有点长，被她无意识地卷了两圈。
　　长发半扎，露出清晰的下颌线。
　　桌上摊着笔记本和几本厚厚的教材，她的姿态一如既往地冷静——
　　除了手心微微的潮湿。

　　五分钟后，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林芷！”
　　那声音清亮，像是从阳光里掉出来的。

　　许星遥一身白T和牛仔外套，头发扎成高马尾，背着书包快步走来。
　　她的笑总是那么直接，不藏。

　　“你来这么早呀。”
　　她拉开椅子坐下，随意地把书往桌上一放。
　　空气里浮起一阵淡淡的柠檬洗发水味。

　　“……习惯。”林芷轻声回答。

　　“你昨天没睡好？”星遥俯身凑近，声音放低，“眼圈有点黑。”

　　林芷微微一怔，下意识往后靠。
　　她能感受到星遥的呼吸，温热又近得让人慌。

　　“我——没事。”

　　星遥笑了笑：“还说没事，骗人。”
　　她轻轻拍了拍林芷的手背。

　　那一下极轻，却像电流一样顺着皮肤窜进心里。

　　林芷猛地收回手，声音几乎听不出情绪：“别乱碰。”

　　星遥愣了一下，眼里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她低下头，把笔转了几圈，才轻声说：“好啊，那我不碰。”

　　空气像被什么压住。
　　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在两人之间细微地摩擦。

　　林芷低头做题，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心跳太乱。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反应——
　　明明，只是一下。

　　她偷偷抬头。
　　星遥正低着头写笔记，睫毛在阳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那样的侧脸安静、认真，
　　和她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完全不同。

　　林芷的手指在桌面下轻轻蜷起。
　　有一股冲动在心底翻涌——
　　想伸手，想重新触碰她。
　　可她还是忍住了。

　　?

　　午后时分，阳光斜斜地落进窗台。
　　图书馆的冷气有点强，星遥打了个喷嚏。

　　林芷抬头，轻声说：“冷的话，去外面走走吧。”

　　星遥看着她，笑了一下：“你在关心我吗？”

　　“我只是——怕你感冒。”

　　“那不就是关心吗。”

　　林芷无言。

　　星遥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点挑逗。
　　她看着林芷，慢慢凑近，小声说：“我发现你其实没那么冷淡。”

　　林芷的手紧紧攥住笔。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太强烈了，像被看穿。

　　“许星遥。”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点发抖，“别这样。”

　　“哪样？”星遥依旧笑着。

　　“你——”
　　林芷抬起头，眼底有一瞬间的慌乱，“你让我没办法正常对待你。”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被震了一下。

　　星遥怔住了。
　　那句话在她脑中一遍遍回响，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我知道。”

　　她笑了笑，但那笑很淡。
　　“我也没办法正常对待你。”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本打开的笔记本那么远。
　　空气安静得连笔尖落下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卷起几页纸的边。

　　那一刻，林芷忽然觉得世界有点模糊。

　　?

　　傍晚。

　　她们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
　　天边染上了粉橘色的霞光。

　　星遥侧过头，轻声说：“谢谢你今天陪我。”

　　林芷低声“嗯”了一下。

　　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再说话。
　　走到分岔口时，星遥忽然笑了笑：“林芷，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总是要小心翼翼。”

　　林芷沉默。

　　“但我不想这样。”
　　星遥的声音温柔，却带着决绝，“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不管别人怎么说。”

　　那一瞬间，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阳光在她眼底晃出一抹耀眼的光。

　　林芷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她的喉咙发紧。
　　心却在剧烈地跳动。

　　她想说——“我也是。”
　　可最终，只有风声替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