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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发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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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歌站了会,正要转身回房,却瞥见荷塘里有道莹光一闪而逝,继而便听到荷塘里发出异响,眨眼的功夫,便和荷塘里突然冒出的人对了个正着,那人离岸边不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刚睁眼便看见了岸上的人,吓得的他差点叫出声,慌乱之间,又将自己埋进了水里,朝荷叶丛中游去。
一旁的绿绮也看到了人,同是吓了一大跳,刚要唤人却被季容歌制止了。
季容歌靠近荷塘,对着荷塘说:“出来,不让人抓你。”
良久之后,那荷叶被拨开,一个人影从中游了出来,靠近岸边后,低着头,知是自个儿做错了事,小声道:“少爷。”
绿绮捂着嘴靠近,才发现水里的人竟是林书墨。
季容歌阴沉着脸,伸手向林书墨道:“先上来。”
林书墨自然不敢用自己脏兮兮的手去握季容歌:“少爷,小的自己能上来。”
说着便从一旁自己爬了上来。
季容歌将林书墨带回了自己的院中,见林书墨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上尽是污泥,不悦地皱起了眉,让绿绮去叫人备了桶热水让林书墨清洗身子,又将自己的一件旧衣扔给林书墨让他换了。
林书墨羞愧地去洗了澡,穿上季容歌的衣服,季容歌年长他三岁,身量也比他高上许多,这衣服穿他身上自然要大上许多,林书墨看着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怎么也理不清,他不明白少爷为何不让人将他带下去责罚,反而还让他洗澡还给他干净衣服穿,虽然这衣服不太合适。
林书墨洗好后,绿绮便将林书墨带到了季容歌屋里,自己便退了出去守在屋外。
季容歌正倚靠在一张矮榻上假寐,听见声响才又睁开了眼,看向穿着自己衣服的林书墨,不禁有些愣神,那衣服明显的不合适,大上许多,显得低着头的林书墨越发的可怜了。
“将那姜茶喝了。”季容歌转开眼,指着一旁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碗说道。
林书墨愣了愣,说了声:“谢少爷。”便乖乖地去拿起茶碗,将姜茶喝了。
“说吧,大晚上的,为何跑到那荷塘里?”季容歌见林书墨喝完姜茶后,才又出声问道,只是那声音有些冷,冷得林书墨不禁后背一凉。
林书墨抿了抿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系着丝绦的玉环,说道:“小的没做坏事,只是想捡这个。”
玉环上雕有祥瑞,很是精细,玉也是上等的羊脂玉,季容歌眼色有些沉,他拿过看了眼,便将玉递还给林书墨,问道:“你的?”
林书墨搓了搓手指,眼神有些飘忽,有些心虚地轻声“嗯”了声。
“怎么掉进荷塘里的?”
“就是,就是一不小心甩到荷塘里了。”
林书墨不善撒谎,季容歌也看出了林书墨在撒谎,沉默了会,但也没再追问,只是说道:“很重要的东西?”
林书墨点头道:“恩。”
“既是重要的东西,便该好好保管,再者再如何重要,也都是身外物,深夜里下水,是不想要命了吗?”季容歌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林书墨小声辩解道:“我水性很好的。”
林书墨说得小声,但季容歌还是听到了,皱起眉,带着怒意道:“溺死的多是水性好的。”
林书墨不敢再说话了。
“今晚之事怕是瞒不住,府里的规矩也不可废,明早自己去找管家领罚,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会让绿绮一同去,说声你是为我寻东西就是了。今晚你便先在这院里睡,别再乱跑了。”
林书墨愣了愣,只是这样?少爷不责怪他吗?
“少爷为何要如此帮我?”
林书墨睁着黑黝黝的眼直愣愣地看着季容歌,此时倒是将主仆之礼忘得一干二净,清亮的双眼里透着不解。
林书墨看过徐管家打发过仆人,偌大的侯府,近百个仆人,打发一两个坏规矩的仆人再正常不过,况且他还犯了大错。
这府中,到了夜间,每个院子都要从里头上锁,林书墨只是个下等仆役,和其他同等的仆役一起住在后门房里头,要进园子需过一个夹道,夜间夹道两侧的门上锁后,他们是不能再进到园子里的。
林书墨又是男子,深夜潜进园子,更是大忌,被少爷逮个正着时,林书墨已经做好了被逐出府重新发卖的准备了。
季容歌移开眼,说道:“怎么,这样不好?希望我罚你?”
林书墨忙摇了摇头。
季容歌垂下眼眸,心道:“因在看清水中的人是你后,心中瞬间产生的不是责问也不是警惕怀疑,而是惊讶担心,看你因慌乱往繁密的荷叶丛中去时,更是心慌的的发紧,生怕你被水里的水草藤曼绊住挣脱不得,只想着你能快些上岸来,平安无事。”
虽然林书墨不曾梦到他半分,现实里,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陌生的主子,但他却实实在在在梦里与他相识了近两年,虽然梦里每次林书墨见到他时也如同初见一般,完全不记得此前的梦境。
季容歌闷咳了一声,皱了皱眉,唤了绿绮进来,让她带林书墨下去休息。
这晚林书墨睡在了季容歌院中侧廊的偏房里,季容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林书墨也不敢再多问,跟着绿绮便出了房门,想着少爷心善,相信他没有坏心思,所以才不忍多苛责他。
夜已经很深了,林书墨也确实是累了,一沾床,很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便听到四周吵闹起来,林书墨被吵得睁开了眼,其实他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脑子不甚清明,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听出是少爷房里发出的吵闹声。
林书墨忙起身,打开房门,只见,少爷屋里烛火通明,许多人忙进忙出,他忙拉住个人问怎么了,那人说少爷病发了,正疼的厉害,大夫正在里面,让人煮了药喝了,但不见效果,惊动夫人也来了,管家已经着人去王太医家请王太医了,但人还没来。
林书墨站在门口有些茫然,不时地朝里张望,他只是负责洒扫的下人,这种场合他也不能到少爷跟前服侍,也不知少爷究竟如何了?他想起王大娘说的那个传言,心啊,不自觉地酸痛起来,好人当真都不长命吗?
正想着,徐管家拉着王太医匆匆赶来,进了少爷的屋子。
林书墨这才稍微宽了心,只希望这太医能让少爷快些好起来,可刚见太医进去没多久,就听见里头一声杯碗破碎的声音,并传来少爷一声低吼:“滚!”
林书墨还是第一次听见少爷这般气急败坏的话语,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之后便是夫人焦急的劝慰声,林书墨竖起耳朵听了半响也再无听到少爷的声音,便又着急了起来。
正着急着,不知为何,林书墨心间一动,似乎被什么牵扯了一下,他似是听到了少爷在叫他,可细一听,哪有谁在叫他,只剩下些嘈嘈杂杂的声响。
林书墨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见绿绮姐姐匆匆跑了出来,四处看了看,一见到他,便朝他走来,拉着他便往屋里走。
林书墨不明所以,但还是问道:“绿绮姐姐,少爷怎样了?”
绿绮转过头来看了林书墨一眼,说道:“少爷找你,你跟着来就是了。”
林书墨跟着绿绮进到屋里,见他进来,屋里的人便静了下来,都用着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特别是夫人吴氏的视线更是令他无法忽视,林书墨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夫人吴氏那带着探究与不善的神色。
林书墨的双脚被定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少爷被一群人围着,他也看不清里面。
“过来。”夫人吴氏冷冷说道。
林书墨这才挪步走上前,床前的人便也给他让了道,这时林书墨才看清床上的少爷,少爷双眼紧闭,脸上惨白,下唇已被紧咬的牙齿咬破,渗出了血丝,头发更是被汗水浸湿,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林书墨不禁一阵心惊,不想他的少爷竟当真病得如此严重,被病痛折磨的这般可怜,他小声的叫了声:“少爷。”
季容歌听见声音,紧闭得双眸动了动,但未睁开。
林书墨又连声叫了几次,季容歌才睁眼看了他一眼,林书墨分明看见了少爷眼里闪过的惊喜之色,可眼神触及到他身边的太医时,眼中的喜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冷意,复又闭上了眼,语气又是前所未有的不耐烦道:“出去。”
也不知这话是对谁说的,林书墨自然地以为是对自己说的,怔愣了一下,顿时没了怜悯心,弯下身便要退下,却不想一下又被季容歌抓住了手腕,季容歌用了十足的力气,林书墨只觉得手腕上一阵疼。
“他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季容歌睁开眼,不容质疑地看着自己的娘亲,说道。
哈?......
林书墨又是一愣,立在了原地。
只见夫人吴氏站起了身,吩咐道:“都下去吧。”
旁人都道了声“是”,便要往外退,只有王太医站起身却并未马上退下,而是说道:“公子的病不可拖延,药还是尽快吃了为好。”
夫人看着太医冷冷说道:“药留下,你还怕他不吃吗?”
王太医低下头,恭敬道:“夫人息怒,皇上心系公子病情,担心公子怕药苦不肯好好吃药,定要臣亲眼见公子将药服下才能放心。”
夫人冷眼看着王太医,王太医也不退缩,互相僵持着。
“药拿来。”季容歌开口道。
王太医赶紧将一粒药丸递了过去,季容歌拿过来,一口吞了,说道:“退下。”
王太医见季容歌吞了药丸这才恭顺地退了下去。
夫人看了眼季容歌,又看了眼林书墨,也退了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了林书墨和季容歌。
林书墨一时有些懵,也不知这究竟是在演哪出。
季容歌松开了林书墨的手腕,强撑起身,将那刚吃的药丸吐到了地上。
林书墨又是一脸震惊。
“去给我倒杯水漱口。”
“是。”林书墨回过神来,赶紧去桌上到了杯水过来,原本他想直接递给季容歌,但见季容歌那疼痛难忍的样子还是选择了扶起季容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水递到了他嘴边,让季容歌就着他的手漱了口。
林书墨将茶杯放到一旁,看着仍旧直冒冷汗的季容歌,又看了一眼地上被吐掉的那颗药丸,他很是不解,少爷为何不肯吃药。
“少爷为何要将药吐了?”
季容歌已是虚弱至极,但还是回答了林书墨,脸色惨白说道:“因为不能吃。”
林书墨抿了抿嘴,未再多问,将季容歌小心放回床上,又走到一旁的水盆边,将挂在架子上的手帕洗净拧干,回到床边,弯下身将手帕递到季容歌嘴边说道:“少爷,您咬着这个吧,能好受些。”
季容歌未张嘴咬帕子,却一把拉过了林书墨,抱住了林书墨,忍痛说道:“让我抱会儿。”
林书墨愣了愣,并未挣扎,一动不动地任由季容歌抱着他,只是没过一会,林书墨便说道:“少爷,这样不舒服,我们能换个姿势么?”
林书墨此时是斜趴在季容歌身上,他怕自己压着季容歌,不得不暗暗使劲半撑着身子,而他的小腿还悬在床外,硬质的床沿咯得他的小腿骨疼。
闻言,季容歌当真松开了手,林书墨赶紧调整姿势,侧躺在季容歌身侧,让季容歌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环抱着季容歌,缓缓拍着季容歌的背。
林书墨的身形比季容歌娇小上许多,如此将季容歌当小孩一样环抱在怀里着实有些奇怪,但现在两人谁也顾不上这许多。
林书墨边拍着季容歌,边问道:“少爷,这样好些了么?”
季容歌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林书墨,低声说了声:“抱歉。”
林书墨未听清,便想低头自个看看季容歌是否好些,见季容歌紧绷着全身,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看来并未好些,林书墨想。
于是林书墨想着或许边说些话能好些,林书墨思索着,边拍着季容歌的背边说道:“小时候,我生病时,我阿娘便是这样抱着我的,边拍着背边哼着歌,病痛似乎当真就消失了。
阿爹总不让我同他们一起睡,但生病时,便会让我睡在他和阿娘中间,是以生病时虽难受,但能和阿爹阿娘睡,生病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呵呵,小时我可皮了,没少挨我爹打,拿着那竹条子满村得追我,不过阿爹不生气时,对我也是很好的......”
林书墨漫天漫地地讲着,从他阿爹会带他上山打猎,会给他炖肉吃,有庙会时,会带着他阿娘和他一起逛庙会,会给他买泥人,买糖吃,讲到平日里他会和村里的伙伴一起去游泳,捉鱼摘莲蓬,当然有时他们也会打架,但很快又能和好,又一起到处乱跑。还讲到村里谁家娶媳妇,他们便会去讨喜糖吃,好不热闹。谁家的小狗和谁家的小狗不和,一见面就互咬。
林书墨不知自己讲了多久的话,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身上如万虫啃咬的疼痛已退去,季容歌松开林书墨的怀抱,看着睡着的林书墨,抬手擦掉了他眼角含着的泪珠。
自从因梦在意起林书墨这个人后,季容歌便派人细查过林书墨,自然也知晓林书墨的双亲都已过世,他被人贩子拐卖,正巧被徐管家买了回来。
只是他双亲的死因却实在难以让人释怀,那么质朴的一家人,大概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只因一句话,便白白送了性命,毁了一个家。
只因一句“清风过岗,斜柳夕阳,袅袅炊烟娘唤儿,早还家。”,一句再寻常温馨不过的话语。
林书墨的父亲虽是一名寻常猎人,但颇爱读些诗书,给儿子取名书墨,便也是希望自家儿子日后能通文墨,或许能走个读书人的路。
然而世风日下,人与人之间诬告成风。官府为了政绩,更是鼓动人们互相揭发恶行,尤其是对朝廷不满的不轨之徒。
因当今皇姓为柳,一般走仕途的文人写文时便会避讳皇姓“柳”字,但穷乡僻壤里,只是忙里偷闲看些杂书的猎人如何知道这些忌讳,他怎么也想不到,只因村头的一棵垂杨柳,应景写下了一句“斜柳夕阳”,便成了大逆不道之言。
那诬告之人非说“斜”与“邪”同音,又同夕阳一起,分明是诋毁皇室,诅咒王朝倾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