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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杀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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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只是个梦,一个算是好梦的梦,季容歌甚至都未深思梦中的那人是否真实存在。若不是那之后,林书墨接二连三的闯进他的梦中,若不是他当真在自己院中见到了他,他想他会很快忘记梦中那个抓着鸡腿不肯放手的他。
季容歌还尤记的自己在清醒时再次见到林书墨时的震惊,那时他同往常一样在屋内闲坐,望向院中时,见绿绮正在同一个小厮说话,那小厮的脸正好被绿绮挡住了,起初他也未在意,只是当绿绮转过身,露出那小厮的脸时,季容歌不禁怔住,那人分明就是梦中的那个人。
当绿绮端着新茶回来时,季容歌便装作随意地问她方才是同谁在说话,绿绮一愣,说道是新来不久的小厮,负责打扫院子干些粗活,年纪小但勤快懂事,院里的人都挺喜欢他的,见他身子骨小,又爱吃,大伙儿时常都会拿些吃的给他。
爱吃,倒和梦中是一样的,季容歌想。
知晓当真有此人后,季容歌便时不时关注起了林书墨,林书墨每日在他院中待的时间并不长,每日清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他总能将院子打扫好然后便跑去其他地方帮忙。
他爱笑,会说话,做事勤快也利索,长得也不错,府里的人大多都喜欢他,厨房的王大娘更是将他当亲孙子一样疼。
这一年多来,季容歌并非没有尝试和林书墨接触,林书墨三番五次闯进他的梦中,他并不信这只是巧合,他想冥冥之中,或许当真有些什么神神怪怪的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既是如此,林书墨的梦中应也常有他的身影,或许他们做着同样的梦。
可几番试探下来,季容歌不得不承认,林书墨只是林书墨,只是自己府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仆从,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个不敢抬头正视的少主子。
想着此前自己每每特意从他身旁经过,特意放慢脚步时,那人只知退到一旁,低着头恭敬地叫声“少爷”,然后便站着不动,一点其余的动作都无,见自己走开了,便又像只复活的小鸟,扑腾着翅膀跑向其他地方。想想,季容歌便有些来气。虽然这气对林书墨来说有些没道理。
季容歌收回思绪,叹了声气,这般也好,原本也不该将他过多卷入自己这注定糟糕的人生。只是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想要靠近那人,想要那人在梦境之外也能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的笑,想要他别那么快飞离自己身边。
午间迟些时候,林书墨才回到后厨,王大娘已经为他煮好了长寿面,上面卧着俩鸡蛋,还淋了香香的肉酱。林书墨也将桃花酥拿来了出来,打开油纸,里头有完整的六个桃花酥,一个个的很是好看。
王大娘六岁的小孙女今日也同王大娘进府里,大家都忙时,她便在厨房前的小院里自己玩,此时见林书墨回来,便缠着林书墨。林书墨将小女孩抱坐在自己身旁,递了一个桃花酥给她,问她吃过了没?
小女孩点头说:“吃过了,那面是奶奶留给你的,说是今儿你生日,吃了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又指了一旁堆成小山的零嘴,说道:“那是大伙儿给你的。”
林书墨瞧了瞧,有云片糕,红枣核桃,豆干儿许多吃的,林书墨心底一暖,低头问小女孩想吃吗?想吃了可以自己拿。
说话间,王大娘又端了一盘姜鸡过来放林书墨面前,坐下陪着林书墨说话:“原本厨房里其他人知晓今儿是你生辰,还想着大伙儿多准备几道菜,一起给你庆生,但又担心太过招摇,引得主人家不高兴,便就算了。我们这做下人的,自然没有主人家不过生日,自个倒热热闹闹过起生日的道理。”
林书墨将桃花酥推到王大娘面前让她一起吃,说了是绿绮姐姐给的,自己则大口的吃起了长寿面,一边听王大娘说话。
庆不庆生的,林书墨倒不在意,平日里大伙儿对他便都多有照顾,他已是很感激了。而且他实则也不太欢喜和太多人聚在一块,因为每当这时他们总爱闹他,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问他喜欢怎样的姑娘?问他愿不愿做他们的孙女婿?总是闹得他满脸通红,招架不住。
如此一碗长寿面便是最好的,再看了眼眼前的桃花酥,更是美妙极了。
不过说起来,进府快两年了,还真未见过夫人少爷过过生辰,寻常人家在生辰这日都会吃个长寿面或是小小办席酒菜,怎的侯爷家的夫人少爷却不过呢?
林书墨吞下嘴里的面问:“夫人少爷他们为何不过生辰?”
“这大娘我也不甚清楚,自我进府里后,夫人和少爷便不曾过过生辰,倒是几个姨娘的生辰,夫人都会着人备些礼品送去,制备上一桌酒席让她们自个儿在院中聚聚。
听说这些姨娘都是皇上赏给侯爷的,只是侯爷常年不在府中,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也无法遣散,夫人也是怜惜她们,总会多些弥补。”
“不过我也听说了,似是少爷在十岁那年的生辰宴上出了事,听说那之后府里将原先的仆从都换了,我也是那之后因此才得以进府来的。”
啊???竟还有这样的事?
林书墨有些惊讶:“那少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这我哪里晓得,不过少爷的病好像便是那时落下的。”
少爷的病?少爷生病了吗?少爷虽看着比旁人肤色白了些,不似武夫那般壮实,但也未见脸上有多少病色,还时常出门访友,哪有病人的样儿?
不过细想来,倒确实常见绿绮姐姐亲自为少爷熬药,而且每月宫中的太医都会来府里给少爷看诊,他还以为只是寻常的药膳养护和诊个平安脉。
原来是在养病啊,林书墨不禁为自家少爷担忧起来。
“唉,还有传言说少爷活不过二十,可惜了少爷那般俊俏又良善的人。”王大娘不自觉叹息道,后又惊觉了什么一般,连忙“呸,呸,呸”了三声,双手合十道:“少爷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林书墨在一旁看着,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完后继续吃着面,只是不知为何口中的面似乎没刚才好吃了,连想要留到最后吃的桃花酥也没那么令人期待了。
心里不自觉跟着念了声少爷长命百岁。
夜间,林书墨回到房中,想起早上马三哥给他的匕首,便伸手朝枕下摸去,却摸了个空,林书墨不禁有些慌起来,将枕头拿起来看了又看,又将被褥掀开,床缝床底都看了,也不见匕首的踪影。
“你在找这个!”姜铭儿进房时便看到林书墨将自己的床铺弄得一团糟,趴在地上找东西。
姜铭儿便是同他一起被买进府的那个人,侯府待他们这些下等仆从也很是宽厚,两人一间房,有各自的床,而不是大通铺,林书墨和姜铭儿住一间。
林书墨一怔,爬起身看着姜铭儿将他的匕首放在中间的桌子上。
“怎么在你那?”林书墨问。
“晚间管事的大娘给你送了套新衣裳来,你不在,我替你收了,放你床上时不小心碰到枕头,便露出来了。”
“哦。”林书墨走过去,拿回了匕首。
“你藏着这东西,是有想杀的人?”
林书墨一惊,忙摇头道:“才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林书墨也没绕过舌来,一时竟想不出理由来反驳。
姜铭儿冷笑一声,说道:“只是什么?防我?”
“当然不是。”林书墨立马否认,涨红了脸说道:“男,男子汉大丈夫的,谁还不能对刀剑这些个武器有个痴迷的。”
“哦,是吗?林书墨,你当真一点儿也不擅长撒谎,装乖巧扮可怜倒是擅长的很,不管你心里藏了什么,这等东西劝你还是收好为好,免得落人口实。”
林书墨抿了抿嘴,说了声:“知道了。”
他本来就是要藏好的,早上只不过赶着去少爷院里没能来得及想好藏哪,才藏枕头底下的。
林书墨偷眼看了一眼已经转身躺到自个儿床上的姜铭儿,这么长时间他也摸不透这个和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人。
若说这府中多数人都喜欢林书墨,那么姜铭儿绝对是那少数讨厌他的人中的一个。
林书墨握了握手中的匕首,抿了抿嘴,即便姜铭儿从未给他一个好脸过,林书墨也还是觉得姜铭儿不是个坏人。
林书墨忙将自己的床重新铺好,将匕首锁进了自己放在墙角的一个木箱里。
日出日落间,很快便进入了三伏天,知了叫得人烦躁的很。侯府正门前,几个小厮坐在阴凉处斗牌划拳,马三哥也在这躲凉,单脚翘着坐在石阶上,一手把玩着一只老烟杆,那老烟杆在他手中悠悠地转着。
这马三哥原名马宗,家中排第三,是以其他人平日里便直称他马三。
此时日头已经有些西落,天边已泛起些许霞光,马三不时抬头看向那镶了金边般的层层叠叠的云层。
忽而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冲他们喊道:“哎呀呀,不得了了,西城边杀人啦!”
那转着老烟杆的手一顿,其他人也停了玩闹,忙拉过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云里雾里地说不清,他只不过正巧去西城那边替主子采买些物件,正要往回走时,城门那边忽然哗啦啦涌进了一拨披甲执刀的侍卫,将他们这些走在街上的人都驱赶到了一旁,空出了街道。
他见那些侍卫个个面目冷峻,眼中的杀气未散,一些人脸上盔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继而几个侍卫护着一辆马车快速奔来,他未能看到坐在马车里的人,但看到了马车上挂着司天监的牌子,很快又有几个人赶着一匹马进城,这马倒是行的慢,后面拉着平板车,车上扔着几具尸体,身上都露着数不清的伤口,像是被千刀万剐过了似的,鲜血早已将尸首染透。
“那些官爷定是故意的,那马车走的慢,那伤口都看地清楚,有些白骨头都露出来了,那血流了一地,可怕的紧,我便赶紧跑回来了。”那小厮还心有余悸地说。
“瞧给你出息的,这就吓着了,可问清了那些是什么人没?因何而死的?”旁人紧接着问。
那小厮只茫茫地摇头,他哪里敢多呆,生怕自个儿多呆会,便被那些侍卫也给逮了去。
其他人不死心,还想拉着那小厮多说些细节。
马三抬脚便踹了下其中一个人的屁股,烦躁地说道:“行了,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司天监干的那些事,哪个不招人恨的。操这闲心,还不如多去赌两把,赚点娶媳妇的钱。”
说着,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老烟杆插在腰间,往街外走去。
“哎,哎,哎,马三你这又是要哪里去,看着门呢,小心被徐管家逮着。”其中一较年长的人对马三叫道。
“您老看着帮着混过去就行了,我去聚财坊再赌两把去。”马三才不管,依旧迈着步子一摇一晃地走了。
那小厮看着马三的身影,问道:“马三哥这又是赌钱赌输了?”
“可不是嘛,一整天地给人摆脸子,就是一个混不吝的混小子,成天的不干正事。”
“他哥马二倒是个好的,老实本分,怎么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差距这般大。”另一个人附和道。
“管他呢,来来来,继续斗牌,你也赶紧进府去吧,去找王大娘要碗压惊茶,压压惊。”说着几个人便又聚回阴凉处耍去了,那小厮也转到小门进府去了。
这一夜,月色甚好,只是季容歌睡不着,心中烦闷异常,这天下午江程在城外遇刺,只可惜只受了些皮外伤,并未有大碍,反倒是那几个刺客见行事不成,又逃脱不掉,都自杀身亡了。而江程更是疯了般在刺客的尸首上狠狠砍了数十剑,后又命司天监之人大肆搜捕城中可疑人员。
这也是意料之中,痛恨江程的人不少,他也知晓自己招人恨,每次出行都将自己身旁的布防围得跟铜墙铁壁似得。
此次行刺,这些刺客还能伤到江程一些皮毛,已经算他们能耐了。
季容歌面色凝重,喉咙处不住地发出一阵阵闷咳,绿绮担忧地站在一旁想劝季容歌早些休息,却又不敢开口。
心中烦闷不消,季容歌便起身往外走,绿绮只得跟在身后。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按理此时府中人是不得再随意走动的,不过季容歌是少主子,任何时候在自家府里闲逛也没人敢有异议,那守夜的,见季容歌来,也只得打起精神来便要跟着,季容歌摆手让他们不必跟着。
夜色微凉,信步月下,呼吸之间,渐渐平复了心中的烦闷。
不觉来到荷塘边,塘中荷叶连连,随风摇曳,影影绰绰,粉色荷花在月色之下仿若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轻纱,竟有些像飘荡在空中的孤魂,无依无靠。
季容歌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上的冷月。月依旧,千古光华不变,人却已两隔,此生不见。
他还尤记得自己劝那人再忍忍,可就是平日里那么刚毅的一个人,满脸络腮胡的一个粗汉子,将自己灌的死醉,满眼通红,决绝哀戚地说自己再也等不住了,他日日夜夜受尽煎熬,这般下去,只怕他未等到江程的死期,自己便已被心中那股不得发泄的仇恨活活烧死,倒还不如拼一把,成了,大仇得报,不成,便早早下去陪父母妻儿,总好过这不死不活的活着,说到愤恨处时,竟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任由瓷片刺进血肉里,流了满手的血,那人流着泪求他,求他帮帮他。
季容歌明知不可行,可那样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那样请求他,他又如何不动容,也罢,既已如此,又何不成全了他,最终,季容歌将江程的行程告知了那人。
果然那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江程外出回程的途中设伏。即使未亲临现场,季容歌也能预见以那人的性子与武艺,当时的场景该是何等壮烈。
也不知此时在地下,可与他们的亲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