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言证词》萨莱恩

45、圣殿猎影

　　晚八点三十分，市图书馆像往常一样，播放着轻柔的闭馆提示音。读者们陆续放下书籍，收拾物品，走向出口。表面一切如常，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便衣警员们早已混入最后的读者群中，他们的目光锐利，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个名叫李静的管理员。她正在前台协助处理最后的借还书手续，对即将降临的危险浑然不觉，脸上带着例行公事的温和笑容。
　　司编年坐镇停在图书馆对面街角的指挥车里，面前是数个监控分屏，连接着图书馆内部关键位置的隐蔽摄像头和警员随身携带的执法记录仪。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而冷静地传达到每一个行动小组的耳机里。
　　“各小组报告情况。”
　　“A组就位，主出入口控制。”
　　“B组就位，侧门及安全通道封锁。”
　　“C组内部巡逻，未发现异常。”
　　“D组（排爆）已秘密完成主要公共区域初步扫描，未发现可疑□□，正在向办公区和地下书库推进。”
　　蔺才离没有留在指挥车。他换上了一套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制服，戴着一副平光眼镜，低调地穿梭在逐渐空旷起来的书架之间。他的任务是在现场，凭借对“夜枭”和“净坛”仪式的了解，捕捉任何计划外的细节和凶手的踪迹。他与司编年保持着单线通讯。
　　“才离，你那边？”司编年的声音在他耳麦中响起。
　　“阅览区基本清空。灯光正在分区关闭。”蔺才离压低声音，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掠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形成的幽深阴影。空调系统运行的低吼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没有异常。李静正在整理工作台，准备下班。”
　　时间一分一秒指向九点。
　　大部分读者和工作人员已经离开，图书馆主体区域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沉重的寂静压了下来，仿佛能听到灰尘落定的声音。
　　“D组报告，地下书库东区发现异常！”突然，排爆小组的声音切入频道，带着一丝急促，“一个废弃的图书消毒柜后面，发现疑似定时装置！非标准制作，连接着……似乎是烟雾弹和强光爆震弹！计时显示……还剩十五分钟！”
　　不是炸弹，但足以制造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果然有备用方案！”司编年眼神一凛，“D组，能否安全拆除？”
　　“结构不复杂，可以拆除，需要三到五分钟！”
　　“加快速度！其他小组保持警戒，凶手很可能趁乱行动！”司编年下令，同时立刻通知蔺才离，“才离，听到吗？目标可能在东区地下书库附近，或者会利用装置触发的混乱在其他地方动手！”
　　“明白。”蔺才离的脚步立刻转向通往地下书库的楼梯方向。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凶手设置干扰装置，说明他预料到警方布控，并且需要这几分钟的混乱窗口来完成仪式。那么，他真正的作案地点，未必就在装置附近，甚至可能相反！
　　他一边快步下楼，一边急速扫视着周围环境。突然，他停在楼梯拐角，靠近通风管道的地方。空气中，除了书籍的霉味和灰尘味，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气味——一种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辛辣的化学试剂味道。
　　丙泊酚衍生物？！凶手已经使用了麻醉剂？
　　“编年！”蔺才离的声音瞬间绷紧，“通风系统！他可能通过通风系统释放麻醉剂！目标可能不在东区！让靠近通风机房和顶层阁楼的小组注意！”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耳麦里传来保护李静的小组焦急的声音：“司队！李静失去联系！她刚才说去员工休息室拿忘拿的东西，超过约定时间没有返回，通讯器无应答！”
　　员工休息室位于图书馆顶层的角落，靠近通风机房！
　　“所有单位，目标位置可能变更，顶层员工休息室及通风机房区域！立刻支援！”司编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语速快得像子弹，“C组、E组，立刻封锁顶层区域！才离，你位置？”
　　“我正在往上赶！”蔺才离已经冲上了楼梯，制服外套被他甩在身后，露出肋下的枪套。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动作却快如猎豹。
　　指挥车里，司编年死死盯着顶层区域的监控分屏。由于是员工区域，监控探头很少，画面存在大量盲区。
　　“D组，装置拆除没有？”
　　“拆除完毕！安全！”
　　干扰装置被排除了，但危机并未解除。
　　蔺才离率先冲上顶层。走廊里的灯光昏暗，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更加明显。他屏住呼吸，拔出手枪，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向员工休息室推进。其他支援的警员也从另外的楼梯口冲了上来，形成合围。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
　　蔺才离对身后的队友打了个手势，猛地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透入。李静瘫倒在沙发上，似乎失去了意识。一个穿着图书馆维修工制服、戴着防毒面具的瘦高身影，正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针头在微光下反射出寒芒！
　　听到破门声，那人猛地回头，看到持枪的蔺才离和门口涌入的警察，他并没有显得十分惊慌，反而像是……期待已久？
　　他随手将注射器扔向冲在最前面的警察，趁对方闪避的瞬间，身体异常灵活地向后一窜，撞开了休息室连接通风机房的备用小门，闪了进去！
　　“追！”蔺才离厉喝，毫不犹豫地追入机房。
　　通风机房空间狭小，布满巨大的金属管道和轰鸣的机器，视线受阻严重。那个身影在其中快速穿梭，如同鬼魅。
　　“你终于来了，蔺顾问。”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机器的轰鸣中响起，通过隐藏在机房某处的扬声器放大，带着嘲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仪式……已经无法中断了。”
　　蔺才离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干扰，凭借声音来源和对方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判断着他的位置。他对着耳麦快速说道：“目标在通风机房，持有武器（注射器），李静安全，需要医疗支援！”
　　司编年在指挥车听到，立刻下令：“医疗组上顶层！所有单位，封锁通风机房所有出口，包括通风管道！他插翅难飞！”
　　机房内，蔺才离与那个身影在钢铁的丛林中展开追逐。对方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利用管道和设备不断躲避，偶尔还会制造声响误导。
　　突然，那个身影在一个大型排气扇后停下，转过身，面对着步步紧逼的蔺才离。即使隔着防毒面具，蔺才离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后面投射过来的、冰冷而疯狂的目光。
　　“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合成音再次响起，“知识的殿堂，秩序的象征。在这里进行‘净化’，才能彰显新秩序的伟大。就像八年前，我们选择那些代表着‘旧世界’污秽的女人一样……”
　　他在故意激怒蔺才离，试图扰乱他的心神。
　　蔺才离举枪瞄准，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夜枭’，你的把戏该结束了。”
　　“夜枭？呵呵……”合成音发出一串扭曲的笑声，“那个代号，早就该埋葬了。我只是……一个清洁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司编年的声音：“才离！情况怎么样？”
　　听到司编年的声音，那个身影（暂且称之为“清洁工”）似乎顿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蔺才离捕捉到了他这一刹那的分神，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子弹击中了“清洁工”持物的右手手腕（他手上似乎还拿着别的东西），他闷哼一声，一个巴掌大的、带着小屏幕的电子设备脱手飞出，掉在金属网格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乎同时，司编年带着几名特警冲了进来，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锁定了“清洁工”！
　　“别动！举起手来！”
　　“清洁工”看着被包围的局面，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设备，面具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他没有反抗，缓缓举起了双手。
　　特警队员迅速上前，将其制服，铐上手铐，并摘下了他的防毒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苍白、消瘦、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的脸，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满足的微笑。
　　司编年快步走到蔺才离身边，上下打量他：“没事吧？”
　　蔺才离摇摇头，目光却落在地上那个被击落的电子设备上。屏幕已经碎裂，但依稀能看到上面最后定格的画面——一个复杂的倒计时界面，终点时间设定在九点零三分，旁边还有一个类似遥控信号的标识。
　　“他想远程触发什么？”司编年皱眉。
　　蔺才离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个设备，又抬头看了看轰鸣的通风系统主机，脸色猛地一变：“不是触发装置……是中止装置！他刚才想中止通风系统的某个 override 指令！”
　　他立刻对着耳麦大吼：“所有人！立刻撤离图书馆！通风系统还在持续释放麻醉气体！浓度可能正在升高！”
　　司编年瞬间明白过来！凶手最初的计划可能就是通过通风系统大范围释放麻醉剂，制造昏迷，再从容进行仪式。被發現后，他试图中止，但被蔺才离阻止了！而现在，中止装置被毁，释放可能还在继续！
　　“全体人员！紧急撤离！重复，紧急撤离！带上嫌疑人和李静！”司编年对着频道怒吼。
　　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架起嫌疑人，抱起昏迷的李静，快速向楼下撤退。
　　蔺才离和司编年最后扫视了一眼混乱的机房，确认没有队员落下，也迅速撤离。
　　当他们冲出图书馆大门，呼吸到外面清冷的新鲜空气时，里面隐约传来了某些区域通风口加大功率运行的异常嗡鸣。
　　医疗组立刻对李静进行检查和急救，万幸，她吸入的麻醉气体剂量不大，加上发现及时，很快恢复了意识，只是有些虚弱和迷茫。
　　那个被称为“清洁工”的嫌疑人被押上警车，他自被捕后便一直保持着那诡异的沉默和微笑。
　　站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看着身后这栋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风暴的建筑，司编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
　　抓住了现行犯，阻止了又一起谋杀，这无疑是胜利。
　　但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这个“清洁工”是真的“夜枭”，还是另一个被推出来的棋子？那个合成的电子音背后，是否还隐藏着真正的操纵者？
　　他看向身旁的蔺才离。蔺才离也正看着被押上警车的嫌疑人，眼神深邃，里面没有丝毫轻松，只有更深的探究和警惕。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刚刚并肩作战的默契还在血液里流淌。
　　主犯落网，但谜团并未消散。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从明处转向暗处。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这次生死一线的行动中，变得更加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