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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涟漪渐起 ...

  •   许棠霁终究是病了。

      非是佯装,而是连日心神交瘁,邪风侵体,当真发起高热。意识浮沉间,只觉置身熔炉,筋骨酸疼,喉间干灼似火。

      混沌中,似有人不停以温凉帕子拭她额颈,动作轻柔而执拗。苦涩药汁被小心撬开唇齿,缓缓渡入。她难受得蹙眉偏头,便有一道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抚:"听话,用药。"

      那声音奇异地熨帖了她心底焦躁,终是顺从咽下。随后,一股温和醇厚的内力缓缓流入四肢百骸,如暖泉涤荡寒意,令她得以沉入更深的昏睡。

      不知几时,热度渐退,她艰难掀开眼帘。模糊视线渐渐清晰,首先撞入眼中的,是倚坐榻边、单手支额闭目养神的霍听澜。

      他仍着昨日常服,眼下泛着淡青,下颌冒出些许胡茬,显是守了整夜。晨光微熹,落在他略显疲惫的侧脸,柔和了平日的冷硬棱角。

      许棠霁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似察觉她苏醒,霍听澜倏然睁眼,目光精准锁住她。见她醒来,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探手覆上她额间。

      "热退了。"他收手,语气如常平稳,"可还有不适?"

      许棠霁摇头,嗓音沙哑:"劳陛下挂心,已无大碍。"她想问为何亲自守候,话至唇边又咽回。有些答案,此刻知晓反是负担。

      霍听澜深看她一眼,未再多言,起身命宫人端来温着的清粥。

      他未假手他人,亲自执起粥碗。许棠霁挣扎欲起,却被他眼神止住。玉勺舀起温度恰好的粥,递至她唇边。

      许棠霁怔住。九五之尊,竟要亲手喂食?

      "陛下,此于礼不合……"她下意识避让。

      "朕的话,便是礼。"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山岳般的威压,玉勺稳稳停在唇畔,"病体未愈,莫要逞强。"

      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坚持,以及那隐约因她抗拒而泛起的不悦,许棠霁终是妥协。微启唇,含住那勺粥。软烂米香滑入喉间,温暖了虚空的胃腑。

      他就这般一勺一勺,极耐心地喂完整碗粥。期间二人再无言语,唯闻细微碗勺轻响与彼此呼吸在静谧殿中交织。

      这无声的亲昵,比万千情话更撼人心魄。许棠霁垂睫不敢看他,只觉方才褪去的热度又漫上双颊。

      用过粥食,又盯着她服了汤药,他方显满意。

      "好生将养,朕晚些再来。"他为她掖紧被角,动作细致得与身份殊异,方才转身离去。

      他甫离开,挽墨便急步入内,面上掩不住激动:"姑娘可算醒了!您不知,您昏睡这一日一夜,陛下几乎未合眼,连奏章都移至外间批阅。太医开的方子,也是陛下……"

      "挽墨。"许棠霁轻声打断,语带倦意,"我知道了。"

      无需更多细节。方才种种,已在她心湖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

      阖眼,脑海中尽是霍听澜喂粥时专注神情,他指尖温度,他眼下淡青……

      【目标人物霍听澜当前黑化值:68/100。】

      看,他又"得逞"了。以这般实际行动,非是言语,再度撼动她心防,也让那恼人的黑化值又降些许。

      许棠霁病愈后,霍听澜待她看似如常。依旧政务繁忙,依旧会至凤仪宫,或处理奏章,或闲谈二三,或指点书画。

      然有些东西,终究不同了。

      她阅书时,他会极自然地将她手边微凉茶盏换成温热的。
      她凝思棋局时,他会看似随意落下一子,点破迷津却又留有余地。
      他甚至过问起凤仪宫园圃花草,命人移来数株她曾随口提及的玉兰。

      这些细微改变,如滴水汇溪,悄无声息地改易着相处之河。

      而更大涟漪,来自宫墙之外。

      许棠霁"病愈"后初谒太后。慈宁宫内,气氛依旧端肃疏离。太后循例问过"病情",赏下药材,言语温和,目光却透着洞悉一切的清明与若有似无的冷意。

      "皇帝待你,倒是格外上心。"太后拨弄茶盏,似是无心提起,"哀家听闻,你病中那几日,他连早朝都迟了半个时辰。"

      许棠霁心弦一紧,忙垂首:"臣女惶恐,因病累及圣躬,实乃罪过。"

      太后淡笑,未再深究,转而叙起旁事。但许棠霁明白,这轻描淡写一语,既是提醒,亦是警诫。她在宫闱一举一动,与帝王亲疏远近,皆在太后眼中。天子过分的"眷顾",于她而言,福祸难测。

      甫出慈宁宫,未行多远,便"巧遇"端贵妃。

      端贵妃仍是那副明艳姿态,石榴红宫装灼灼耀目。她拦下去路,目光在许棠霁身上流转片刻,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许妹妹身子可大好了?陛下亲力亲为照料这些时日,想必是痊愈了。"她语带关切,眸中却无半分暖意,唯余审视与隐隐妒色,"妹妹真是好造化,能得陛下如此青眼。只是这福泽过盛,有时也需谨慎,莫要……折了根基。"

      这话已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许棠霁抬眸,平静迎上端贵妃视线,不卑不亢:"劳贵妃娘娘记挂,臣女已无恙。陛下仁厚,体恤下情,臣女感激不尽,唯当谨守本分,静心休养,不负天恩。"

      她将霍听澜之举归于"陛下仁厚"与"体恤",自定位为"谨守本分"的臣女,四两拨千斤化去端贵妃锋芒。

      端贵妃见她如此镇定,眼神又冷几分,轻哼一声,扶著宫女傲然离去。

      许棠霁望其背影,心下并无多少波澜。她知,这仅是开端。随着霍听澜待她态度日益昭彰,来自六宫的明枪暗箭只会更甚。

      然未料,更大风波,非起自后宫,而源于前朝。

      不知从何处漏出的风声,言说陛下沉湎美色,为一身份暧昧的商贾之女(虽已正名,出身仍被诟病),竟致延误朝政,亲侍汤药,有损圣德。

      流言来势汹汹,虽未敢直指霍听澜,但矛头分明对准许棠霁,将她描画成蛊惑君心的"妖姬"。

      消息传至凤仪宫时,许棠霁正在临帖。挽墨愤愤禀报听闻的闲言碎语。

      许棠霁执笔的手微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痕。她搁笔,望着那团墨渍,神情平静,不见喜怒。

      "姑娘,您不气吗?那些人简直信口雌黄!"挽墨愠道。

      许棠霁轻轻摇头:"气恼何益?流言如风,堵不如疏。"她早料到会有今日。霍听澜予她的特殊,犹如暗夜明灯,必引所有目光与风雨。

      她好奇的是,霍听澜将如何应对。

      当夜霍听澜至凤仪宫时,面色如常,浑若未闻流言。他甚至主动提及此事。

      "近日朝中有些闲话,不必理会。"他语气淡然,若说无关琐事。

      许棠霁抬眸看他:"因臣女之故,令陛下清誉受损,臣女……"

      "朕的声名,还轮不到几句流言定夺。"他截断她话,目光沉静锐利,"彼等不过是见朕待你不同,心绪难平,借题发挥罢了。"

      他行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凝望她,声线低沉而蕴力量:"许棠霁,你记牢,朕既留你在侧,便护得你周全。前朝风浪,自有朕平息。你只需安守朕为你划定的界域,无恙便可。"

      他的话,如同最坚不可摧的壁垒,将她与外界风雨彻底隔绝。这是强大的庇护,亦是绝对的宣告——她是他的人,在他羽翼之下,无人可犯。

      许棠霁望向他,心绪百转。有因他庇护而生的些微安然,有对他这般强势姿态的复杂感受,更有种难以名状的、似被无形绳索越缚越紧的窒息。

      他总在她心防松动、或因外界压力彷徨时,以更直接、更不容抗拒的方式,将她拽回他的疆域,让她清晰认知自身处境——她无处可遁。

      "臣女……明白了。"她终是垂睫,低声应道。

      霍听澜似满意于她的顺从,周身冷冽气息稍缓。未再多言,如常坐于一旁处理政务。

      许棠霁却再难静心临帖。她望着跃动烛火,心中那片名为"挣扎"的湖面,涟漪愈扩愈广。

      他的庇护是真,他的用心是真,甚至他眸中偶尔流露的、她不敢深究的情意,或许也是真。

      然这所有"真实"背后,皆系著一根名为"系统任务"的丝线,线的彼端,连着她回归现代的故土。

      若她割舍任务,是否等于舍弃这全部"真实",并招致他更疯狂的报复?
      若她选择任务,功成身退一走了之,又将他置于何地?那个可能因她再度离去而彻底崩毁的霍听澜,她……可能坦然以对?

      心牢未破,困局依旧。而外界的风雨与他的庇护,如不断掷入湖心的石子,让那困囿她的涟漪,一圈圈,扩散至更幽邃、更无可掌控的境地。

      她抬手,轻轻按上心口。
      那里搏动着的,似乎不再仅仅是她渴盼归家的、属于现代的魂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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