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姐腔男主》》俞栖迟

177、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牢

　　自画室那次若有似无的靠近后，许棠霁清晰地感知到，她与霍听澜之间那层坚冰，又薄了几分。可这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似踏在消融的冰河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不知何时便会坠入刺骨的深渊。

　　霍听澜的"攻心"非但未因她的退缩止步，反如春雨润物，愈发无孔不入，令她避无可避。

　　他的触角，正以不容抗拒之势，悄然蔓延至她生活的每个角落。

　　膳食早已依她的口味精心调整。连她平日翻阅的书册，他也开始过问。那日见她捧读前朝野史，翌日內侍便抬来一匣相关史料密档，墨香混着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既感兴趣，不妨看些更近真相的。"他语气平淡，仿若随手施为，"野史多穿凿，徒乱心神。"

　　许棠霁望着那匣书册，心下翻涌。他这是在向她展露他的世界，他所掌控的权柄与真实。是分享，更是无形的震慑与牵引。

　　更令她心惊的，是他对"凤体"的关切。

　　太医院院判"请脉"凤仪宫的次数渐频。方子也不再是简单温补，而是极为对症的调理之剂——安神，定惊，调气血。她为任务殚精竭虑，又历"死遁"时空转换，魂魄与肉身确非完美相融，常感神思倦怠，夜寐难安。这些连她自己都未在意的细微处，竟悉数落在他眼底。

　　汤药一碗碗送来，他时而亲临，看着她饮尽。那深邃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让她连推拒的借口都寻不着。

　　"陛下不必费心，臣女无碍。"她曾尝试婉拒。

　　他只淡淡一瞥，将微温的药碗又推近寸许："身子要紧。若不适，需直言。"

　　语气斩钉截铁。

　　许棠霁只得接过，任那苦涩汁液滑入喉间。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心底寒意却更甚。他正用这无微不至的"照拂"，织就一张细密罗网，将她牢牢困于中央。从身至心，一点点蚕食她的独立，让她习惯于他的安排，他的存在，他的……掌控。

　　她试图挣扎，固守内心最后的城池。

　　于是"抱恙"渐频，婉拒他的陪伴，独处寝殿。起初，他只遣人送来补品，叮嘱宫人仔细伺候。后来，他便亲至，不多言，只在外间处理公务，仿佛仅是换处办公。那无形威压隔屏传来，令她连"病"都装得心神不宁。

　　一次，她借口头痛早早熄灯。殿内漆黑如墨，万籁俱寂。恍惚将眠之际，极轻的脚步声渐近。她立即屏息阖目。

　　来人停驻榻边，是霍听澜。未燃灯，他就这般于黑暗中静立良久。她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沉甸甸压着万千心绪。随后，一只微凉的手极轻地探上她的额间，动作小心珍重，与他平日威仪判若两人。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羽毛拂过心尖。

　　他替她掖紧被角，动作轻柔宛若对待稀世珍宝，随即如来时般悄然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许棠霁却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额间那抹微凉触感犹在，而那声叹息，已如烙印灼于心间。

　　他心知肚明。知她装病，知她逃避。却不戳穿，不动怒，只以这沉默的、带着纵容的方式宣告——他允她使性，允她退缩，但他，绝不放手。

　　这认知，比强权压迫更令她无力。

　　她似一只被豢养于金笼的雀鸟，主人予它最好的食水、最舒适的环境、最"自在"的方寸天地，却从未想过开启笼门。而她，于日复一日的"温存"与安逸中，竟开始畏惧笼外那片陌生的天空。

　　【目标人物霍听澜当前黑化值：70/100。】

　　黑化值缓慢而坚定地下降，印证着他的策略正在奏效。可许棠霁看着那数字，心沉似铁。每一点数值的跌落，都伴随着她心防的一寸失守。

　　她开始频繁忆起现代。想起那个虽忙碌孤独，却灵魂自由的自己。想起无需揣测圣意、不必步步为营、不怕迷失沉沦的简单岁月。

　　"系统，"她蜷缩榻间，于心底无声呐喊，"任务完成后，我真能毫无牵挂地回去吗？"

　　【系统权限不足，无法预知宿主情感最终状态。任务目标：降低黑化值至安全范围（30以下），并获取目标人物真心告白。完成后，即可启动回归程序。】

　　冰冷的电子音，给不出她渴求的答案。

　　真心告白……她曾无比渴望这把归家之钥。可如今，当霍听澜似乎正一步步逼近这个终点，她却感到灭顶的恐慌。

　　若他真吐露心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任务完成，她可离去。也意味着……她将再次"抛弃"他。这一次，是在他付出更多真心与执着之后。届时，他的黑化值会飙至何处？100？抑或……彻底崩毁？

　　她不敢深想。

　　而更令她恐惧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生出……不忍。

　　不忍见他再遭背弃的痛苦，不忍看他可能重陷疯狂。甚至，在他沉默相伴的午后，在他细心为她剥果指点画技的瞬间，在她于深夜感受他无声叹息的时刻……一种陌生的、酸涩的、带着暖意的情愫，正破土而生。

　　不，不可如此！

　　许棠霁蓦然坐起，冷汗浸衣。她是许棠霁，来自现代的许棠霁，她的归处在另一时空！她不能困守于此，沉溺这虚假的温存！这一切皆是任务，皆是虚妄！

　　她于心底反复告诫，试图筑起更高的心墙。

　　可当次日晨光熹微，见霍听澜如常出现于凤仪宫，神色平静与她共进早膳，仿佛昨夜那个悄然探视、无声叹息之人并非他时，她所有辛苦垒起的防线，又在顷刻间摇摇欲坠。

　　他端坐那里，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浅淡光影。举止优雅，气度天成，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此刻，却在她这方宫苑内，与她同桌共食，行最寻常之事。

　　这一幕，竟透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慌的……烟火温情。

　　许棠霁仓促垂首，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知自己正立于悬崖之巅。身后是归家之路，身前是他布下的、名为"温情"的天罗地网。

　　进一步，或许是万丈深渊，永堕沉沦。
　　退一步，或许是得偿所愿，回归故土，却也可能是……永失所爱，并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

　　心牢已筑，囚禁她的，不仅是他的偏执与掌控，更是她自己日益动摇的方寸之地。

　　前路茫茫，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