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姐腔男主》》俞栖迟

150、第一百五十章 试探与裂痕

　　许棠雾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走出那座令人窒息的宫殿。身后那道灼热、绝望，几乎要将她背影烧穿的目光，如影随形。直到转过宫墙，将那一片死寂与辉煌彻底隔绝，她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凉的廊柱上，微微喘息。

　　掌心传来刺痛，她低头，看到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深深月牙印，有些甚至渗出了血丝。方才殿内那一幕，如同烙铁般烫在她的脑海里——他碎裂的酒杯，流血的手，猩红的眼，以及那几乎要跪倒在她面前的、彻底抛弃尊严的姿态。

　　（他碎裂的酒杯，流血的手，猩红的眼……霍听澜，那个曾经连衣袖褶皱都不能容忍有一丝凌乱的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是因为……我吗？）

　　一丝混杂着心疼与愧疚的细密痛楚，悄然爬上心尖。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共情指数升高。请牢记任务核心：降低黑化值。过度共情可能导致任务失败，世界线崩溃。】系统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刺入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

　　许棠雾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将那不合时宜的柔软狠狠压回心底最深处。

　　（是，任务。他是黑化值98的危险目标，一个随时可能引爆、拉著整个世界陪葬的疯子。我必须冷静。）

　　她重新挺直脊背，脸上恢复了属于商界新贵“许棠雾”的冷静与疏离，仿佛刚才殿内那个险些失控的人与她无关。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身份，利用它接近他，完成任务。无论有多难。

　　然而，霍听澜显然不打算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许棠雾下榻的别院便被宫中来的仪仗与赏赐塞满了。绫罗绸缎，珠宝古玩，海外奇珍……流水般抬入院中，其丰厚程度远超对待一个普通皇商的规格。传旨的内侍脸上带着近乎谄媚的恭敬，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陛下感念许东家进献贡品之功，特赐下这些玩物，聊表心意。还请东家务必收下。”

　　许棠雾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赏赐，眉头微蹙。这不是赏赐，这是试探，是步步紧逼。

　　她依礼谢恩，态度不卑不亢，吩咐人将赏赐登记入库，却独独挑出一柄玉如意，对那内侍道：“此物过于珍贵，民女愧不敢受，且民女商贾之身，用此物恐折福寿，还请公公带回，代民女叩谢陛下隆恩。”

　　她在划清界限。用最委婉，却也最明确的方式。

　　内侍面露难色，却不敢多言，只得捧着那柄玉如意回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又一队宫人到来。这次送来的不是珍宝，而是各色精致非常的江南点心，甚至还有几样，是她作为“许棠霁”时，曾无意间提及喜欢的口味。

　　“陛下听闻许东家祖籍江南，特命御膳房做了些家乡小点，请东家尝尝，以解思乡之情。”

　　许棠雾看着那熟悉的点心，指尖微微发凉。他不仅在试探，更是在用她过去的喜好，一点点地叩击她伪装的外壳。

　　她依旧神色平静地收下，却只是礼貌性地尝了一口，便搁在一旁，转而与来人讨论起霁华阁即将上市的新品香料，言语间全然是一个精明商贾的模样，对那点心中蕴含的试探与回忆，视若无睹。

　　这样的拉锯战持续了数日。赏赐、关怀、偶遇……霍听澜用各种方式，无孔不入地试图侵入她的生活，确认她的身份。而许棠雾，则用“许棠雾”该有的反应，一次次地、坚定地回绝。

　　她开始在京城各大商号频繁走动，与人谈生意，论行情，将“许棠雾”这个身份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甚至故意在某些场合，流露出对宫廷规矩的“不熟悉”和对京城权贵圈的“疏离”，一切都符合一个“刚回京的江南商女”的设定。

　　直到这日午后，她在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云锦轩”查看新到的料子。店内异样地空旷，唯有缕缕天光透过高窗，映出浮尘轻舞。她正指尖流连于一匹绯色织金云锦的温润质地，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悄然响起，如同幽谷回音，带着一丝精心压抑的紧绷：

　　“这颜色，很衬你。”

　　许棠雾脊背不易察觉地一僵，缓缓转身。霍听澜就立在几步开外的光影交界处，一袭玄色常服愈发衬得他面容苍白清癯。他并未带多少随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却如同无形的丝线，层层叠叠地将她缠绕。

　　他缓步走近，在一個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至冒犯的距离停下。他的视线从她故作平静的脸庞，滑到她方才抚摸过的绯色云锦上，眸色深沉。

　　“以前……”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你也曾偏爱这样秾丽的色泽，如朝霞映雪。”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穿透之力，凝在她脸上。

　　“后来不知怎的，你便只着素衣了，像敛尽了所有光华。”

　　许棠雾心中警铃骤响。这是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属于“许棠霁”的细微变迁。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波澜。再抬眼时，已只剩江南商女的温婉与一丝被触及私密的、恰到好处的窘迫：“陛下恕罪，民女自幼便觉鲜亮颜色能令人心境明快，不知陛下所言‘以前’是何意？想必……陛下又想起那位故人了吧。”

　　霍听澜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无懈可击的、属于“陌生人”的疏离与礼貌。他没有如宫宴那般激动，只是那眸底深处最后一点摇曳的微光，在她这句话后，如风中残烛，倏然寂灭，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良久，他才极轻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笑意未曾漫过眼底，反而浸透了苍凉。

　　“是么……”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看来，是朕……又魔怔了。”

　　他没有再逼迫，也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让许棠雾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然后，他转身，离开了绸缎庄，背影在光影中拉长，透着一种沉重的孤寂与僵硬的绝望。

　　看着他离去，许棠雾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已是一片冷汗。

　　（他起疑了，而且疑心极重。他在用各种细节，甚至是我自己都忽略的细节，来验证我。）

　　【目标黑化值产生波动，当前数值97.5。宿主策略初见成效，但目标执念极深，请谨慎应对。】系统提示道。

　　成效？许棠雾看着那仅仅下降了0.5的数值，心头没有丝毫轻松。97.5，依旧是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数字。而她刚才，似乎在他那看似退让的、死寂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更危险的东西。

　　那不是放弃，更像是一种偏执到极致的冷静，在确认一条路走不通后，正在悄然转向另一个更不可测、更极端的方向。

　　她突然意识到，让他相信她“不是”许棠霁，或许并不能真正降低黑化值，反而可能……如同将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再次拧紧，最终只会迎来彻底的崩断。

　　任务，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且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