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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画狱囚凰——替身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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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听澜的“退让”并未带来安宁,那日的平静如同覆盖在深渊之上的薄冰。许棠雾预感到水面下的暗流,却不知它会以何种方式冲破堤坝。她并不知道,那日绸缎庄她无懈可击的表演,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拧紧了他脑中的某根弦——既然温柔的试探换不来真相,那么,他便用最极端的方式,为自己创造一个“真实”。
答案在三日后揭晓。内侍监前来,口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陛下有旨,宣霁华阁东家许棠雾,即刻入宫觐见。”
不是商议,不是邀请,是命令。
许棠雾心中凛然,刻意换了一身更为素净的月白常服,发间只簪一枚普通的珍珠发簪,力求与“许棠霁”过往的喜好划清界限,这才随内侍入宫。
这一次,她被引往的不是太极殿,而是径直走向那座她曾无比熟悉、如今却令她胆寒的宫殿——凤仪宫,她作为皇后时的旧居。
宫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落锁。她被独自留在殿内。
殿内没有多余的摆设,唯有……
她的目光凝固了。
墙壁上,穹顶上,甚至她身旁的柱子上……密密麻麻,从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挂满了无数幅画像。
画像上,全是她。
或笑,或怒,或嗔,或悲,或凝思,或远眺……无数个“许棠霁”被禁锢在画布之上,穿着她熟悉的、或根本未曾见过的古装衣裙,从四面八方,用各种凝固的情绪,无声地注视着刚刚坠落于此、狼狈不堪的她。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家……这是霍听澜为我打造的……画狱!)
空气里弥漫着她曾调制的冷梅香,此刻却浓烈得令人窒息。她惯用的雨过天青瓷茶具摆在老地方,杯沿那个她曾不小心磕出的、细微的缺口,竟被用金箔小心翼翼地修补好——一种近乎病态的珍藏。窗边的软榻上放着她未看完的异世杂书,书页却崭新如初,显然是反复誊抄替换的结果。
“吱呀——”
殿门再次开启。霍听澜走了进来,玄色龙袍在满殿画像的注视下,更添几分阴郁。他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她因恐惧而苍白的脸,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她身上那套显然不合身、刻意彰显疏离的素衣。
殿内死寂。只有许棠雾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靠得极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龙涎香与墨香,如今却隐隐透出一丝血腥气的味道。
他没有立刻碰触她,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锁住她。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未言语的凝涩,却又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寒。
“终于……”他伸出微凉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缓慢地,近乎小心翼翼地,触向她的脸颊,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微微顿住,仿佛在确认这是否又是他无数幻觉中的一个,“……抓到你了,棠霁。”
那指尖最终轻轻落在了她的下颌,带着一丝冰凉的颤抖,随即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她痛得瞬间蹙起了眉。
许棠雾浑身僵硬,被他指尖的冰冷和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冻在原地。
他微微偏头,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说出的话语却让她如坠冰窟。
“这一次,”他的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内容却残忍得令人发指,“朕看你还往哪里逃。”
许棠雾心脏狂跳,强自镇定:“陛下!您认错人了!民女是许棠雾!”
“许棠雾?”霍听澜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在满殿画像的环绕下显得格外瘆人。他猛地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却转而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她挣脱。他拉着她,迫使她环视这间被画像填满的宫殿。
“看看这些!”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偏执,“这些都是朕一笔一笔看着他们画出来的!你的眉,你的眼,你笑时嘴角的弧度,你生气时眼底的光……朕比你自己都清楚!你以为换了个名字,换了身衣裳,就能否认这一切吗?!”
他将她拽到一幅她凝眉思索的画像前,指着画中人的眼睛:“告诉朕,这不是你?!”
又将她拉到一幅她浅笑的画像前:“这也不是你?!”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中翻涌着猩红。
(他在害怕……他并非全然笃定,他需要这个'替身',需要我的'承认'来稳定他自己濒临崩溃的世界!)
【警告!目标黑化值剧烈波动!当前数值98.5!宿主,激怒他并非明智之举!】系统的警告尖锐响起。
许棠雾在极致的恐惧与屈辱中,捕捉到了他疯狂表象下那一丝脆弱的核心。硬碰硬只会让他彻底疯狂。
她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攥着手腕,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激烈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民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空洞,“……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她没有承认,但也不再激烈地否认。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一种在绝境中的暂时蛰伏。
霍听澜看着她骤然收敛的所有棱角,像一朵瞬间被寒霜打蔫的花,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与失落,随即被更深的阴鸷覆盖。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那里已是一片骇人的红痕。
“不知道?”他冷笑,退后一步,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没关系。朕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知道'。”
他拍了拍手,两名捧着华丽朱色宫装的嬷嬷应声而入。
“带她去更衣。”他命令道,目光扫过她身上的素衣,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就穿那件蹙金绣鸾凤纹的朱色宫装。从今往后,她只能穿朕指定的衣裳。”
许棠雾被半强迫地带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张脸被套上那身象征着皇后尊荣的宫装,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几乎将她淹没。他在用这种方式,一寸寸地抹杀"许棠雾"的存在。
当她穿着一身刺目的朱红,被重新带回霍听澜面前时,他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光芒。
“像……这才对……”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完成某种可怕的仪式。
“记住,”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在这里,你不是许棠雾。朕要你笑,你便不能哭!朕要你留下,你便不能离开!”
(既然你不肯承认,朕就把你变成她!做一个最完美的、不会离开的替身!)
许棠雾垂眸不语,将所有反抗压回心底。
“今晚,你就宿在此处。”他下令道,“明日,朕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玄色的身影消失在缓缓合拢的宫门之后。落锁的声音,再次清晰传来。
许棠雾脱力般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那件华丽的宫装如同烧红的烙铁。她环顾着这间被无数个"自己"凝视的、金碧辉煌的牢笼,一股彻骨的寒意与绝望将她紧紧包裹。
(霍听澜,你真是……疯了。)
(而我,必须在这座为你我准备的地狱里,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