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光蛋的伪装法则》尽秋

22、耳钉

　　严寒的手在那束小花上抚摸了很久，从花蕊到花芯，从花芯到叶片，再到它绒毛触感的粗糙枝干。感受了组成它的每一根脉络，每一针落下时留下的细小孔洞。

　　越来越脱离控制了。

　　严寒轻轻叹了口气，从柜门里拿出针线，仔细对比过颜色后，准备加固那朵小花，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明天大家换下座位吧，以小组为单位，座位表我已经发在班级群里了，大家晚上回去记得看。”

　　晚自习时，班主任突然通知了这个消息。再看大家的表情，有的表现出和现在同桌的不舍，有的则对未知的同桌表现出期待。

　　程希属于后者。

　　我会不会跟严寒坐在一起？

　　就算不在一起，也不会离很远的吧。

　　程希想着想着，脸上都藏不住笑了，朝严寒的背影看过去。

　　他没抬头，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只是写东西的笔停了一下，随后笔杆又动起来。

　　他会不会也期待和我坐在一起？

　　程希右手撑着脑袋，看着严寒背后黑蓝的天色。

　　请尽可能多地给我留下美好记忆吧，在我离开之前……

　　程希低下头，从书桌里掏出那本从家带来的莫失莫忘，翻开了上次拿封皮掖住的一页。

　　“写什么呢？”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班里几乎一半的人都已经收拾好书包了，门口挤着要往出冲的人。程希则相反，他不慌不忙地收拾好书包，凑到严寒身边，他像没听见铃声一样，依旧专心致志地挥动着笔杆。

　　“啊，已经下课了吗？”严寒被程希吓了一跳。

　　“吓到你了吗？”程希有些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两声，抬起手在严寒脑袋上摸了两把。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严寒没说话，但也没躲开程希的手。

　　趁着严寒收拾着穿衣服的间隙，程希顺势拿起他桌上厚厚一沓纸翻看起来。

　　“哇——这是给我们写的？”

　　程希刚拿起一沓，第一页上就写着“郑安阳”的名字，里面是被整理出来的常用公式定义，下面还有相应的练习题。

　　“嗯。”严寒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走吧。”他把书包拉好背在背上，对程希说。

　　“我以为你就是找个借口回来，结果还真的在给我们整理，太感动了吧。”程希一页一页翻看着写满了的资料，在七沓纸里挑出了自己的。

　　“这我写完了不得考北大？”程希拿着自己的资料，像举着奖状一样看了又看。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不过应该能保证你各科都及格。”严寒云淡风轻地说。

　　“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啊……”程希看着严寒清晰的笔迹，脑海里浮现出他回到学校就马不停蹄地给大家整理资料，书桌前一笔一划的认真模样。

　　“这不得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咱组长多负责啊？”

　　“不要……”严寒马上拒绝了。很快，他伸出手拉了下程希的衣角。

　　“不要告诉大家，这样会给他们压力的。”

　　程希感到有人拉自己衣角，一低头，就看到严寒微微皱着眉，略带央求的眼神看着他。楼道里只有几盏微弱的灯，严寒瞳孔里不能清楚地看出他的轮廓，但能看到灯光的反射，显得眼睛微微泛着光。

　　“可是……你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上面啊。”

　　“但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当时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也不是为了让谁夸我的去做。”严寒松开了拉着程希衣角的手，“不能要求别人为我自己的选择去鼓掌。”说完，他继续往楼下走。

　　“而且我喜欢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有任务没完成。只要能帮到你们，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严寒低着头，声音很轻。

　　“到现在为止，你已经帮我很多了。真的，严寒。”程希心里有点莫名的难过，一只手搭在严寒肩上。

　　“我也想去你家玩。严寒。”程希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偏着脑袋在严寒身上靠了一下。

　　“我家？太远了……而且真的很无聊。”严寒听到这个问题没有一下子拒绝，他先想了一下才说，“我都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也不一定非要去你家嘛。我只是想去一个对你来说相对安心的地方。”

　　“嗯……这么说的话，还真有一个。”

　　程希马上抬起头来，看严寒的眼睛里都能冒出光来了。

　　“你明天中午有时间吗？”严寒抬起头，和程希眼神对上了。

　　“有！”

　　程希今天又有两件开心的事。

　　第一件是他的座位和严寒确实不远，是前后桌，以后再也不用为了和他近一点在数学课站着了。

　　第二件就是严寒明天要带他去他自己的“安全区”了。

　　像即将春游的小学生，程希有点睡不着觉。

　　不过第二天的程希就要责问下昨晚的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睡了。

　　程希感觉自己最多就睡了三个小时，起来的时候脑袋晕乎乎的，眼睛像肿得睁不开。他半眯着眼洗漱好，又摇摇晃晃地走向班里。

　　到班级的时候，严寒已经换好了自己的座位，正趴在桌子上休息。

　　程希看到他，心里又偷偷开心起来，搬东西的时候都轻手轻脚地，害怕把他吵醒。

　　换好座位，和新同桌何淑文小声打了个招呼后，程希就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睡也睡不着，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他会带我去哪？图书馆？还是后山？

　　程希不由自主期待起来。

　　好想把他弄起来。

　　看着严寒的后背，总有种看到他灰色头像的感觉，程希老忍不住想逗逗他。

　　不过程希也就想想了，这时候要是有人打扰严寒休息，他肯定第一个跳起来把那人赶出去。

　　“嘿，现在轮到你做我前桌了？”张志伟一来就张望着程希严寒的座位，跑过来给了程希肩膀一掌。

　　“嘘！有人休息呢。”程希赶紧跟张志伟使了个眼色。

　　“嗯？谁？严寒吗？严寒你睡了吗？”张志伟像傻子一样，歪着脑袋看严寒。

　　“……？”严寒慢慢抬起头来，轻轻眯着眼。

　　“你看，没睡。”

　　“……有没有可能是让你吵醒的，你是蠢猪吗。”程希无语了。

　　“……早上好。”严寒揉了揉脑袋，眯着眼跟俩人打了招呼，随后就扭过去随手掏了本书看起来。

　　程希张志伟双双回了句早上好，便像往常一样打闹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希心情影响，早上的几节课过得飞快。除此以外，他和何淑文也是第一次坐同桌，唠了一上午。被老师警告了，就拿纸条继续聊。

　　前面俩人到是很正经，严寒一直在认真听课，课间就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他同桌徐欣雅呢，听得懂就抬起头听一会，还时不时问问严寒题，听不懂就睡一会，要么就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临放学的十分钟，程希实在坐不住了，给严寒写了个小纸条。

　　「一会吃什么？」

　　严寒接过了纸条，歪头思考了一会。

　　「我不是很饿。」

　　「必须吃……<(｀^?)>」

　　程希把纸条递过去后，看到严寒肩膀轻轻耸了几下，应该是笑了。

　　下课铃刚打响不超过一秒钟，程希就马上站起来揽住严寒肩膀，严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希带了起来。

　　“我们去吃馄饨吧！”

　　严寒第一次体验到第一批到食堂的人的感觉。

　　被程希连拐带跑地匆匆忙忙吃完饭，感觉再睡一觉都来得及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程希歪着头，笑眯眯地明知故问道。

　　“跟我来吧。”

　　程希跟在严寒身后，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路过一朵朵草丛，程希似乎能听到草丛里小松鼠欢快跑开的声音。树枝上的鸟儿似乎已经面熟了俩人，停在枝头，挺着胸脯。

　　石板路后，是熟悉的小公园，程希初次见到严寒的小公园。

　　不同的是，现在天气已经转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已给人身上捎来一丝寒气。

　　严寒自顾自地坐在最左边的第二个秋千，歪着脑袋等程希跟上来。

　　程希轻轻笑了下，似乎早该预料到严寒会带他来这里。

　　“整个学校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严寒看程希坐下来以后，就轻轻地点了下地，秋千荡起来，幅度很小。

　　“春天和秋天来这里最舒服，景色好，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动物们也很少出来。

　　“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松鼠在这里埋松果，准备过冬。”严寒轻声说着，很轻松的样子。

　　“我也很喜欢这里。”程希也学着严寒的样子，晃晃悠悠荡起来，“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

　　“是吗？”严寒停下秋千，扭过头来很惊喜地说。

　　“嗯。我当时就坐在那。”程希指了下不远处的长椅，“当时你还回头看我了呢。”

　　严寒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想了下，又笑着低下头来：“抱歉，我近视。那个距离恐怕是什么都没看清，只能依稀辨别出人影。”

　　程希没说话，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像梦一样。

　　自从决定要和严寒交朋友以后，程希就一直在幻想着这一天——

　　秋千，清风，和煦的阳光，还有他。时间在这一刻已经不存在了，离别更是无稽之谈。

　　很长时间，俩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公园里只有铁链摩擦的咯噔声。

　　他们感受着清风和渐渐热烈的阳光。风把待落的树叶带到地面，草丛里不知道什么动物在跑动，踩得树叶吱吱响。

　　严寒脑袋靠在铁链上，歪着头看向右面枝繁叶茂、树叶已经渐渐变了颜色的树林，看着一只只站在枝头屋顶的白色鸟，程希则看着严寒。

　　一阵飕飕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动严寒垂下来的头发，吹得程希眯起了眼。

　　冷风送来初冬气息之时，也捎来些许阳光。程希眯起来的眼中，看到严寒头发被吹得向后背着，他干净的额头终于没有头发遮挡，长长的睫毛垂着，耳边的头发也被风吹到脑后，和后脑勺的头发聚在一起。

　　“啊……”

　　程希眼中的画面定格在严寒的耳朵上。

　　一个、两个、三个……程希睁大眼睛认真数着。

　　一共六个。

　　严寒露出来的左耳上面六个耳钉虽然都是基础的圆环和银珠一样的钉子，但它们依旧被太阳照射地折射出耀眼的光，使人很难不注意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