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光蛋的伪装法则》尽秋

20、我想你了

　　程希卧室的窗帘是米白色的亚麻布帘，虽然不能完全遮住光，但也挡掉了相当一部分咄咄逼人的阳光，被限制进入的光线被打上一层柔和的滤镜，卧室里既不很明亮，也不彻底幽暗。

　　窗边短暂停歇的鸟儿留下一个依稀的轮廓，很快就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

　　程希缓缓睁开眼的时候严寒还没醒，面向着他，下半张脸藏进被子，眼睫毛垂下来，睫毛尖抵着被子边。

　　他呼吸很平稳，看样子是没做什么可怕的梦。

　　程希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挪下床，绕到后面把窗帘拉紧了一点，又轻手轻脚地给严寒后背掖了掖被子。

　　其实昨天他并没有多么难过，只是觉得以后可能会很久不见想抱抱他。

　　可是抱着他的时候，手掌清晰感受到严寒后背肩胛骨甚至是脊椎的形状。他就像一片叶子一样，能让人清晰摸到脉络。

　　这样清楚的触感立刻让他从胃里泛起一阵酸涩。

　　程希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又一眼，他依旧睡得很熟。

　　“咔哒”一声，程希关上了卧室的门。

　　“小寒还没醒吗？”

　　程希下楼，撞上了在家里忙碌的父亲。

　　“嗯。昨天睡得有点晚了。”

　　“那是个好孩子。到时候咱们走了，也要记得和他联系啊。”

　　程希想起了昨天情绪失控紧紧抱住严寒的样子，晃了一下神。

　　联系是肯定要联系的，但我们不能再像现在一样天天见面了……

　　我们会变得话少了吗？我们会慢慢冷淡吗？我们会渐渐谁也不联系谁吗？

　　严寒会忘了我吗？

　　这些问题其实程希凌晨就想一股脑地全说出来，他太害怕失去这个朋友了。但是昨天已经那样都怕吓着严寒，这些话要是都说出来，可能会让严寒更心烦意乱了。

　　他说得对。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现在就要悲伤起来，去占用原本该快乐的时光？

　　程希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往楼下走去。

　　“叫小寒下来吃早餐吧。”程希妈妈看见程希趴在餐桌上，那手指头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说。

　　“让他再睡会吧。哦对，他跟我说过他平时都不吃早餐。”程希缓缓抬起头，拿了一片面包放在嘴里。

　　“这样呀。还是给他留点，万一醒来饿了呢。”程希妈妈轻轻点了点头。

　　吃完早餐，程希上楼去想拿下手机，推开门就看到严寒头发有点乱蓬蓬的，正坐在床上揉眼睛。

　　“醒啦。”

　　“嗯……是不是睡过头了。”严寒声音哑哑的，一听就是刚睡醒的样子。

　　“假期哪有睡过头这么一说。”程希在严寒旁边坐下来拿手逗着狗，“昨天睡得还好吗？”

　　“很好。”严寒说完就笑了，像做了美梦似的。他顺势把头靠在坐在旁边的程希肩膀上，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了声：“很久没睡过这么平稳的觉了。”

　　“那看来我很旺你了啊。”

　　“真的。”严寒依旧笑着。

　　“这个假期都能让你睡个好觉。诶，开学了你要是睡不好也能来找我，我把郑安阳踢出去，你在他床上睡。”

　　“哈哈哈。”严寒声音沙哑地笑了两声，接着说：“不过，我下午可能就要走了。”

　　“嗯？”

　　原本并排的两人一下变成了面对面的。程希马上扭过头来眉毛用力挤着眉心，眼珠不安地乱转了两下。

　　“为什么啊？你要去哪？回家吗？”

　　“回学校。”

　　“回学校不用这么着急吧？不是还有两天假期吗？不可以多陪陪我吗？”程希语气都有点着急了。

　　“抱歉，我一开始计划的就是在这里待一天，我想回去整理下给大家的学习计划。我也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但是……”看到程希着急的样子，严寒也不自觉皱起了眉毛，一点一点把头低下去。

　　“我爸我妈还让我问你明天想吃什么呢……”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俩人突然沉默了，双双低着脑袋。

　　“吃——你俩咋了？打坐呢？下来吃饭吧。”程希爸爸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他敲了两下程希卧室的门，随后就扭头走了。

　　“……走吧。”程希站起来，捏了捏严寒的肩膀，虽然眼神里还是有点悲伤，但他马上又挂上了他平时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我爸妈肯定也不想让你走，他俩要是拦你，你就躲在我后面冲他俩笑就行了，我帮你跟他俩说。”程希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严寒说。

　　严寒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跟在程希后面。

　　“就是不知道你衣服干了没……”程希突然想起来。

　　“干了。我刚刚洗漱的时候路过洗衣房摸了一下。就是书包还有点湿，可以麻烦你来学校时帮我带上吗？”

　　“没问题。”程希回头冲严寒挑了下眉毛，刚刚的悲伤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了。

　　又是一顿愉快的午饭。

　　“小寒明天想吃什么呀。”饭后，程希妈妈一边说，一边给严寒递去一个切好的苹果块。

　　严寒先回答了声谢谢阿姨，马上就给程希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啊，他下午可能就要回学校了。老师找他有事情呢。”程希马上接收到了这个信号，稀松平常地说。

　　“啊？”程希爸妈几乎异口同声。

　　“非要今天回去吗？住到明天都不行吗？”程希妈妈马上摆出一副和刚才的程希一样的表情。

　　“唉，没办法，我们最近不是搞了个学习小组嘛，他是组长，每天都可忙了，没想到这放假都不放过他。”程希说得像真的似的。

　　程希妈妈流露出同情的表情，伸手抓住了严寒左手手腕，关切地看着他。严寒也马上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小声说了句：“是这样的……老师催得挺急的……”

　　“那我一会送小寒回去吧。”程希爸爸叹了一口气，说。

　　“啊，不用麻烦叔叔了，我坐公交回去很方便的。”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嘛。”

　　“没有没有，主要是，我约好了另一个同学在公交站一起回学校……”第一次说谎话的严寒根本沉不住气，刚说完耳朵就涨得通红，脑袋快钻到□□里了。

　　程希看他撒谎都这么不熟练，都快憋不住笑了。

　　不过他的伎俩骗骗程希爸妈这样的老实人也确实是够了。

　　程希爸爸听完严寒的解释，叹着气摇了摇头，把严寒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上拍了拍，说：“那一会让希希送你去。”

　　“好。”严寒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实你让我爸送一下确实更方便嘛。”俩人一起上楼时，程希悄悄跟严寒说。

　　“真的不用啦。我喜欢坐公交。”

　　喜欢坐公交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程希也不好意思再强求他。

　　回到卧室，俩人只是静静地躺在一起，面向着天花板，也不说话，也不看手机。

　　程希绞尽脑汁地想还能和他一起做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开始回顾他和严寒怎么认识的。

　　雨天，伞，黑色帽衫，叶子，书，数学题。

　　“严寒，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程希突然从床上弹起来。

　　严寒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听了他的话跟着他走到了走廊深处的那个房间。

　　意外的，这个房间采光很好。唯一的一扇窗户上挂着白色百叶帘，条条阳光从缝隙中挤进来。程希上去把百叶帘收起，大方的光马上充斥了整个房间。

　　这张处于正中间的窗户把房间分成了左右两边。

　　窗户的正前方摆着一张黑色小圆桌，桌上一株绿植可以子生机勃勃的。搭配绿植颜色的，是圆桌旁一张湖绿色单人沙发。

　　左侧靠墙放着一架施坦威立式钢琴，谱架上摆着的是德彪西的月光。一把木吉他挨在琴旁，琴颈上落了一点灰。

　　窗户的右侧，是两个快要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柜，虽然没有摆满，但也零零散散摆了不少，书柜门也擦得锃亮。

　　“我每次不知道该做什么，就会来这里安静坐一会。”

　　程希把琴凳抽出来坐下，招呼严寒坐到那张湖绿色沙发上。

　　而严寒依旧看着那架钢琴。

　　“你想试试吗？我教你弹小星星！”

　　“不了。”严寒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我不适合弹钢琴。”

　　“哪有，我觉得你的气质超适合的好吗。”程希看着严寒脸上表现出落寞的表情，马上说到。

　　他看着严寒又移步到书柜附近，又说：“这些书我几乎一本都没看过，但是感觉只是摆在这里就很赏心悦目。”

　　“我也觉得。”严寒马上附和到，“我很喜欢这本呢。”

　　程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那本石黑一雄的《莫失莫忘》。是他第一次到严寒身边时，他在看的那本。

　　“你选书的品味很好呢。”严寒看着这些书，慢慢笑了出来。

　　“大部分还是我爸妈的……”程希有点不好意思了。

　　严寒终于在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刚坐下，就被圆桌上的一张五线谱手稿吸引了。

　　“你在写歌吗？”严寒有些欣喜地问。

　　“不算啦。就是脑袋里面有时候会慢慢出现一段旋律，我就会写下来。”

　　“那也很厉害了啊。”严寒仔细看着那些手稿，笑得很温和。

　　“希望有一天能够听到你的音乐。”

　　程希笑了。

　　“时间不早了，我可能……”

　　看着房间里的光一点点减少，严寒终于不舍地提出来这个事情。

　　“我送你。”程希马上回答道。

　　“阿姨叔叔再见。”严寒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口，准备和程希家里的成员们道别。

　　“小寒啊，以后有事没事多来找希希玩！阿姨真的特别喜欢你。”程希妈妈说得没错，她现在看严寒的眼神温柔地像春末和煦的清风一样，她是摸完严寒的手又捏他的脸，最后还不忘揉一把他的脑袋。严寒也笑着，没有一点躲开的意思。

　　“和他俩也道个别吧，你走了他们也会想你的。”程希爸爸把两条狗弄来，在门口坐好。

　　“yuki再见，栗子再见。”严寒蹲下来，两只手揉了揉两只小狗肉肉的脸。

　　“我们走啦。”程希踏出门去，结束了最后的寒暄。

　　“你到学校记得给我发消息哦。晚上睡不好的话，也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会去你梦里保护你的。”

　　看着回学校的车隐约浮现在傍晚模糊的空气中，程希又安顿了严寒一遍。

　　“好。”

　　严寒笑着回应了一声后便上了车，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车子启动路过程希时，又透过车窗和他招了招手。

　　看着他彻底消失在街尾，程希心里空荡荡的。他戴上耳机，听起了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往家的方向走去。

　　进入十月，傍晚的气温已经几乎有了初冬的感觉，程希呼吸的时候都感觉快能哈出气了。

　　今年雪花落下的时候我还能在你身边吗？

　　我们能够一起度过这个冬天吗？

　　我们能够一起看春天到来吗？

　　程希打开手机，莫名地希望这种行为能引来严寒的消息。

　　他无所事事的翻着朋友圈，漫无目的地刷新再刷新。

　　突然，刷出来一个灰色的初始头像。

　　这条朋友圈没有任何文案。只有一张图片，图片上，一只边牧轻轻趴在某人腿边，小耳朵垂下来，睡得安稳。小狗的侧身后，是屋内温暖的灯光。

　　程希条件反射地笑了出来，评论了一句：

　　「栗子说他想你了」

　　没过多久，严寒就回复了他：

　　「我也想他。」

　　同时，程希也看到了其他人给严寒的评论——

　　张志伟：「？啥意思你俩又背着我约会？」

　　严寒回复张志伟：「程希说他家床只够躺一个的。」

　　郑安阳：「这是程希吗好帅」

　　严寒回复郑安阳：「嗯。」

　　张志伟回复严寒：「？啥意思你俩还一张床？」

　　程希回复郑安阳：「？」

　　何淑文：「好可爱！」

　　严寒回复何淑文：「真的很可爱。」

　　张允恩：「组长这是我们小组福利吗」

　　严寒回复张允恩：「我去找程希谈谈争取一下。」

　　程希忍不住笑了。

　　「我想你了。」

　　他点开那个灰色头像的聊天框，发了出去。

　　不过，他又马上在后面跟了一句：

　　「这是yuki拿我手机发的」

　　没过多久，灰色头像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回复我想你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