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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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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宇闲不下来,他昨天就净在办公室转圈圈。这会估计是真憋不住了,问我对姚欣事件有啥看法。
我怎么知道,老问问问搞得好像姚欣提前告诉我了一样。因为这事,我昨晚梦里快把高中看过的悬疑小说全梦一遍。是真不耐烦,本来邀稿函没人理还要做一晚上噩梦就够郁闷,现在算是一口气给堵死。能怎么办!我假装没听见朱宇叨叨,径自往前走。
又是出外勤!李总可能真的闲出病了,非要我们找痞方蹲点去。总能偶遇的,不是吗,姚欣确实写了他住这里,李总捏着保温杯盖子,猛嘬一口。我靠在门边觉得他纯粹给我找事。
起码有活干,他又道。我屈服了。走在路上就瞎琢磨痞方凭什么能答应我们没落文学刊的采访或者邀稿。这种混日子生活就像海绵里的水,不挤自己也往外漏。就像应河这样一座北方小城竟然断断续续下半个月雨。
和朱宇跑外勤可是相当煎熬。这个才毕业的年轻人似乎仍然保有,怎么讲呢,一份离谱的天真;或许可以叫做天真?因为他的发言有时候真叫人不敢相信他从事文字工作。
是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吧!他一路上给我从痞方讲到诺奖,从大学食堂讲到世界局势,思路之曲折叫我佩服。况且根本不需要别人理他,最初——我和刘编,我们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热情,表示出十二万分的不好意思——朱宇摆摆手说前辈前们愿意听我说还不骂我就很给面子了。
跨过一个水坑,脏兮兮的水面倒影出我脏兮兮的帆布鞋和发白的牛仔裤,一穷二白。
天气闷潮。
痞方作为过去几年横空出世斩获各类新人奖的文坛新秀,热度过去,但影响不消。我们所有人都在好奇到底为什么姚欣能和他搭上线——或者说,底层的、平平无奇的、一家濒临倒闭的编辑部的小编辑,在从前到底和这位笔名“痞方”的作者发生过什么。因为姚欣的文章即使被收录发布,也依旧没有泛起多大水花,这些年好奇这个没露过面的男人的人太多了,对他的容貌描写、他的专项访谈和纸面采访飞的到处都是,足以将他推上高台——这就是媒体炒作的力量。当然,姚欣和痞方的关系不过是我的臆想。
痞方住在爻寸街上一间窄小的旧公寓,具体哪间我不清楚,因为姚欣没写。爻寸离编辑部很近,两站路。我前几天自己来过一次,今天熟门熟路来到美美理发店门口。
老杨不在,但他儿子在。顶着鸡窝头,下巴胡子拉碴的男人一看见我就起立点点头,“时姐。”
我有点懒得理杨荣,可能是洁癖作祟,我一向对不讲卫生的人好感度低。我能看到他用手时不时搔两下头顶,头皮屑跟下雪一样哗啦啦掉。我和朱宇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脚下步伐加快。我偏过头,隔空对杨荣做了个“先走了”的口型,手指含糊地向后一指。他在里面给我点点头。
走出半截,我俩大喘气一口,不约而同来了一句:“好险。”
俩人谁都不想和脏兮兮的邋遢鬼相处,只好另寻出路,往下棋的老头老太太堆里栽。
众星拱月的老太太或者说老头——说俗点就叫百事通万事精;群聚的老头老太太更是情报局一般的存在。我瞟一眼朱宇,可能是要外出,他也没有穿一身挂着毛絮絮的所谓小众品牌。很好。我俩现在看起来就像那种很早以前地方台四点档小节目小编带你来探秘的那种厚眼镜小编。
“将军!”,墨蓝色短袖老太太高声来了一句。随后,周围一圈人或笑或鼓掌,她对面坐的小男孩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春奶奶你作弊是不是!”那男孩像是穿着他爷爷(或者爸爸)的白汗衫,嘟起嘴佯作生气状。春奶奶一敲桌子,后面一群人里就挤进一瘦黑小老头,他用细长的手狠狠戳那男孩脑门,“回去上学!你这个怂娃!谁叫你逃课!”
男孩不以为意,淡定拍拍老头的手,扭头跟春奶奶说下次我们再比吧这个不许算哦,把头扭回来说爷爷咱回家吧我饿了奶奶今天有没有给我做糖醋排骨呀。他扯着小老头的胳膊走出众人视线。
我和朱宇被这男孩一顿流畅操作震住了。过了十几秒,朱宇低声叨叨我操现在小孩都是吃啥长大的我当年要是有这个实力……
旁边一众大爷大妈算是接受良好,继续组织人上阵续牌。我没理朱宇,目光逡巡过一圈大爷大娘,正三三两两聚众聊天下棋。很巧,那位“春奶奶”正好被人替下来,现在正一旁干坐着扣手。
我看时机成熟,一肘朱宇,用眼神示意他上。他满脸畏惧摇头,低头凑我耳边,用气声说:“这老太太看着可像奶奶!凶!我不敢啊姐姐!”
听他这话不如不听。我翻一白眼,果然还得靠自己,甩辫子走过去。
“奶奶您好。您看我是这个编辑部的,”边说我边掏那个以前实习用的工作证,“您看这个是我同事,我们可不可以采访您几个问题啊,就是我这边需要录个音频以后登报……”
这边话音未落,春奶奶急不可待道,行行行。我没插嘴的机会,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仰头,扯嗓子把身边人都嚎过来了。
一时间大爷大妈围过来七嘴八舌就开始问这个问那个,场面好不热闹。我给她们挤在中间,依旧没有插嘴的机会,徒劳伸手说停停停。朱宇终于有了点眼力见,他挤进来做调停。
场面终于有序,我从人堆里挤出来,举着工作证说我们来采访一下大家看过《应河日报》吗就是那个咱本地的。够捧场,一圈人点点头道,认识认识、接受接受。朱宇在我身后拱手说爷爷奶奶大义。
我心里踟蹰一下,没有直接问痞方。这时候下意识依赖同伴,先回头看朱宇。他瞪着眼睛一脸疑惑问我咋了——看样子指望不上。费劲。我想了想,干脆道——
“奶奶,爻寸街有没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就本地读书长大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