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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孤岛9 ...

  •   墙上的投影早已自动熄灭,昏暗的客厅里只剩下串灯无声地闪烁着,将顾淮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慢慢抽离。他捏着那张单薄却重若千钧的纸,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其嵌进皮肉里。

      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黑沉的眼睛像是骤然被抽空了所有光亮,只剩下一种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幽暗。他就用这样一双眼,静静地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些他小时候怯生生放在我门口的、微不足道的小礼物,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一杯冷掉的牛奶,一朵蔫掉的花,一本或许他觉得我会感兴趣的书。当时只觉得厌烦,觉得是那个失去母亲、无依无靠的小崽子在笨拙地巴结讨好,为自己在这个冰冷屋檐下谋一条生路。现在看来,那份“讨好”底下,恐怕早就埋下了更深的、关于野心和算计的种子。

      “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我的助理会处理所有手续。”我的声音平稳却带着锋利的边角,“九月初开学。你这点见不得光的心思,正好带到那种地方去,好好演给懂得欣赏的人看。”

      他喉结滚动,依旧沉默,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为什么是表演?”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粗粝的砂纸磨过木头。

      我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问题。“不然呢?”我反问道,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让你学金融?学管理?好让你羽翼丰满,将来更有资本在我背后捅刀子吗?就像你小时候,以为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能一点点蚕食掉属于你的东西?”

      我的视线落在他骤然攥紧的手上,语气轻慢而残忍:“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很隐蔽?故意泄露消息,再演一出为我打抱不平的苦肉计……顾淮,你和你那点心思,在我眼里,从来都透明得可笑。”

      他瞳孔猛地收缩,呼吸似乎都停滞了。那些被他珍藏的、或许自以为隐秘的过往,被如此轻易地撕开,露出底下最不堪的解读。耻辱感像毒液般瞬间窜遍全身。

      漫长的死寂后,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空洞而苍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昏黄的灯光,直直地望进我眼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却像淬了冰的针:

      “……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彻彻底底的、冰冷的了然。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反而觉得他这副终于被撕开所有伪装、露出底下荒芜真相的模样,竟有几分顺眼。

      “不然呢?”我重复道,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难道要我相信,你那些小心翼翼,那些故作乖顺,是真的出于什么……纯粹的姐弟之情?”

      他眼底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试图证明,在这一刻都成了无比可笑的笑话。他不再看我,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陌生的东西。

      “……好。”他最终只吐出了这一个字。声音低哑,平静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他不再看我,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脚步异常沉稳,背脊挺得笔直,却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

      我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听着楼上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心里一片漠然的平静。早在很多年前,当他第一次试图用那些廉价的“礼物”来试探这个家的温度时,我就该更彻底地掐断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我拿起沙发上他送我的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掂了掂,分量不轻。

      也不知道这次,里面又是什么试图换取什么的“礼物”。

      随手扔回沙发上。

      现在,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出国手续办得出奇地快,快得近乎仓促。我的助理效率极高,几乎是以处理危机项目的速度扫清了一切障碍,签证、入学、住宿……所有文件在最短时间内堆叠整齐,放在了顾淮面前。

      他没有任何异议,甚至没有多看那些条款一眼,只是在需要签名的地方沉默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稳定得不像一个即将被流放他乡的十八岁少年。

      顾淮走的那天是个大清早,天还没完全亮。

      我原本没打算去送他,公司还有会。但车子开到半路,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让司机拐去了机场。

      到机场后,我没下车,就坐在车里,看着国际出发的门口。

      没多久,助理开着车送他来了。顾淮从车上下来,就带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他穿着很简单的黑衣服,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不出高兴还是难过。

      助理把登机牌给他,他接过来,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拉着箱子进去了。整个过程很快,他既没东张西望,也没表现出一点舍不得的样子,就是很平常地走进去,过安检,然后人影就看不见了。

      我坐在车里,看他走没影了,就对司机说:“走吧,回公司。”

      车子开走了。我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没再多想这件事。他这么平静地走了,也好,省得麻烦。

      车子驶离机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窗外的城市逐渐苏醒,喧嚣而充满活力。

      我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边缘。

      看着他那样平静地、甚至可说是漠然地走进安检口,没有一丝犹豫和留恋,我心里最先涌上的,是一种预料之中的漠然,以及……一丝极其轻微的、连自己都几乎未曾察觉的释然。

      这个潜在的麻烦,这个总用那种复杂难辨眼神看着我的“弟弟”,终于被妥善地、永久地请出了我的领地。

      以后不必再费心揣测他那些隐秘的心思,不必再提防他可能带来的任何不稳定因素。苏氏集团的核心权柄将更加稳固,完全掌控在我一人手中。

      至于他去了那边会如何,是沉是浮,与我无关。

      我给了他一条体面的、足以对外交代的路,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娱乐圈那个大染缸,是吞噬他还是成就他,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或许心底最深处,有那么一刹那,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空落的感觉?就像随手清理掉一件常年放在角落、偶尔瞥见却从未真正在意过的旧物,虽然省心了,但那块突然空出来的地方,总会短暂地显得有些突兀。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更不足以引起任何情绪波动。

      我苏宿烟的人生里,不需要这些无谓的、软弱的牵绊。情感是效率的敌人,是决策的干扰项。我早已习惯用价值和利益来衡量一切关系。

      他的离开,符合当前的最优解。

      这就够了。

      我收起手机,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写字楼。董事会即将开始,那才是真正需要我全力以赴的战场。关于顾淮的一切,就此翻篇。

      送走一个麻烦,生活重回正轨。

      *

      顾淮走后,别墅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是那种令人放松的宁静,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缺乏生气的冷清。以前虽然他也沉默,但至少会有脚步声,会有偶尔从房间传来的细微响动,会有他晚归时身上带来的、属于外面的陌生气息——哪怕那烟味让我不喜。

      现在,这些全都没有了。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每天深夜,我依旧习惯性地在客厅处理工作,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能听到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嗡鸣。偶尔抬起头,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昂贵却冰冷的家具和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角落。

      安冉也很少来了。

      她正式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忙得脚不沾地,偶尔打来的电话也总是匆匆忙忙,背景音里不是会议就是应酬。我们上次见面,好像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她不再有时间精力热衷于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来填充这个空间,那些她之前带来的摆件和彩灯,有些被我让阿姨收了起来,有些则孤零零地留在原处,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灰尘,反而更衬得这屋子空空荡荡。

      她不再提起顾淮,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这个家,似乎又变回了最初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巨大而精致的容器。

      这有什么糟糕的,顾淮还没来时,你不就是这样活的吗。

      我依旧坐在那张最大的沙发上,喝着红酒,看着报表。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不会再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楼梯口,用那种沉静的目光看着我。不会再有人因为我一句随口的刁难,就跑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打工。不会再有人因为别人几句关于我的污言秽语,就冲动地挥拳相向。也不会再有人,用那种小心翼翼又带着偏执的眼神,试图靠近,却又被我轻易推开。

      世界清静了。

      如我所愿。

      我晃了晃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喉咙里只剩下苦涩的回味。

      起身关掉电脑,客厅里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彻底被黑暗吞噬。

      我独自走上楼梯,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重。

      真烦。

      但我所做的,从来都是最正确、最符合利益的选择。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

      公司的事务依旧繁忙,那些元老们似乎也因顾淮的远走而暂时消停,至少表面如此。我偶尔会从助理例行公事般的汇报中得知他的零星消息——入学了,适应良好,成绩优异。表演系一年的课程很快就能结束,我甚至已经让手下人留意国内一些合适的剧组资源,盘算着等他回来,随便塞进哪个组里,给他安排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也算全了苏家的面子,让他安分地待在那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别再碍眼。

      然而,一年后,他没有回来。

      传来的消息是,他去了香港。

      起初我并不在意,只当是年轻人贪玩,或是学业结束后想在外多逗留些时日。香港那个名利场,或许更适合他“发挥”。

      但三年过去,他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并且,不再是默默无闻。

      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一些港媒的娱乐版块,频率不高,但不再是查无此人。

      报道里的照片,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或时尚潮服,出现在某个品牌活动或电影首映礼上,面对镜头,那张脸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冷峻,眉眼深邃,下颌线利落,比起少年时期,更多了几分经过雕琢的、疏离的贵气和明星范儿。

      媒体给他贴的标签是“冷萌脸”“冰山男神”,评价他“镜头前惜字如金,却眼神有戏”。

      我看着那些报道和硬照,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倒是没想到,他真能把那条路走出来,还走得像模像样。那股子对着我时的阴郁沉闷,倒成了荧幕上吃香的“禁欲系”气质。

      又过了四年。

      七年时间,弹指而过。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香港那个需要艰难打开局面的小演员。他高调回归内地市场,凭借一部爆款古装剧里的冷面王爷角色迅速翻红,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晋顶流。广告代言、时尚杂志封面、大制作剧本……纷至沓来。

      我坐在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平板电脑上正播放着他最新代言的顶级腕表广告。

      画面中的他,穿着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腕间名表熠熠生辉,侧脸线条冷硬,眼神看向镜头时,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傲慢的平静和疏离,与记忆中那个隐忍、苍白、只会用沉默和阴郁武装自己的少年判若两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话用在此时此地,竟有几分应景。

      他曾是那个需要看我脸色、被我轻易放逐的“弟弟”,而如今,他是万众瞩目、身价不菲的顶流巨星顾淮。

      助理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苏总,顾先生那边……有几家品牌方想通过我们集团的关系接触他,您看……”

      我关掉视频,将平板电脑反扣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必。”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的事,与苏氏无关。”

      助理立刻噤声,点头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寂静。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七年。

      敲门声轻响,助理小林拿着一份日程表,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苏总,今晚八点,寰亚酒店有个酒会,是星耀传媒牵头的,邀请函上周就送来了,您看……”

      “嗯。”苏宿烟头也没回,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种应酬每周都有,她通常露个面就走。

      小林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反而在原地踌躇着,手指绞着日程表的边缘,欲言又止。

      苏宿烟微微蹙眉,转过身。灯光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还有事?”

      小林被她看得一抖,硬着头皮,声音更小了:“那个……酒会名单刚最终确认……星耀那边说……顾……顾淮先生也会出席。”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说完这句话,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宿烟的脸色,补充道,“他最近有部电影在和星耀谈合作,今晚导演和几个主要投资人都会在……所以……”

      苏宿烟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顾淮。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直接出现在她的工作日程里了。尽管他的广告和新闻总会以各种方式不经意地闯入视线,但如此正式地、以需要她当面应对的身份出现,这是七年来的第一次。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玩味。苏氏集团这几年版图扩张,旗下确实控股了几家有影响力的影视投资公司,与星耀这类业内龙头有往来再正常不过。

      她放下水杯,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所以?”

      小林被她这反问弄得更加紧张,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跟您报备一下……因为可能会碰到……需要……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吗?”

      “准备?”苏宿烟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需要准备什么?他是去谈他的电影,我是去看我的投资。碰上了,点头之交而已。”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知道了。出去吧。”

      小林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寂静。

      苏宿烟重新转向落地窗,玻璃上映出她依旧冷静自持的脸。但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似乎忽然变得有些刺眼。

      她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

      办公室重新变得寂静。

      苏宿烟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窗外,眼神却比刚才深沉了几分。

      顾淮也会去。

      这个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细微的涟漪,但很快被她固有的冷静压下。

      七年过去,那个需要她“打发”出去的少年,如今已成了需要她以商业伙伴身份对待的“顾先生”。她对他的近况并非一无所知,毕竟他顶着“苏家人”这个名头,无论他是否情愿,他的一举一动或多或少都会与苏家的名声挂钩。

      她可以不在意他本人如何,但不能不在意苏家的脸面。他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场合,言行举止是否得体?是否会被人抓住什么把柄,拿来大做文章,最终牵连到苏氏?

      这种关注并非出于任何个人情感,而是源于一种根深蒂固的、对家族声誉的维护本能。他是苏家名义上的一份子,这块招牌,不能因为他而蒙尘。

      至于他本人变成了什么样……

      苏宿烟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轻轻一点。

      或许,今晚可以顺便……亲眼确认一下。

      确认这颗被她亲手扔出去的棋子,如今是否安分地待在他该在的位置上,没有给苏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仅此而已。

      傍晚,助理小林捧着几个巨大的礼服盒,再次小心翼翼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苏总,这是按照您的尺寸和今晚场合选定的几套礼服,您看……”

      苏宿烟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盒子,随意地指了一个看起来最低调沉稳的黑色丝绒礼盒。“就这套吧。”

      更衣室里,苏宿烟换上那件剪裁极尽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黑色长裙。丝绸般的面料贴合着身体曲线,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和锁骨,低调中透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她站在落地镜前,整理着裙摆的细节。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镜中的自己。

      眉眼间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与尖锐,沉淀下的是经年累月掌控全局带来的冷静与疏离,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精心隐藏起来的疲惫。皮肤依旧光洁,但仔细看,眼尾似乎已经有了极细微的、若不仔细探寻便难以发现的痕迹。

      三十一岁了。

      她看着镜中的女人,动作有瞬间的停滞。

      时间过得真快。从十八岁那年被迫接过父亲留下的摇摇欲坠的摊子,独自面对群狼环伺、风雨飘摇,到今天将苏氏打造成一个难以撼动的商业帝国,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十一年。

      最好的青春年华,似乎都耗在了无穷无尽的报表、谈判、算计和权衡里。她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力和财富,也失去了大多数这个年龄女性可能拥有的琐碎烦恼和简单快乐。

      镜中的女人美丽、强大、无懈可击,却也像一座被精心打磨过的、冰冷的水晶雕塑。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突如其来的、微不足道的感慨。

      拿起搭配礼服的首饰,一条钻石项链,冰冷坚硬的石头贴上皮肤,带来一丝清晰的凉意。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自己,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今晚,她依然是那个需要出现在名利场上,为苏氏的利益而战的苏宿烟。

      这就够了。

      寰亚酒店的宴会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香槟混合的奢靡气息。苏宿烟一袭黑裙,手持香槟杯,从容地穿行在人群中。她的出现自带气场,所到之处,不断有人上前寒暄攀谈,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笑容得体,眼神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星耀传媒的老板王总挺着微凸的肚腩,笑着迎上来:“苏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他身边跟着几位业内知名的导演和制片人。

      “王总客气了。”苏宿烟微微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

      “来来来,苏总,给您介绍几位朋友,”王总热情地引荐,“这位是刚拿下金像奖最佳导演的李导,这位是星光影业的张总……我们正在聊顾淮顾先生的新电影项目,真是后生可畏啊!”

      听到这个名字,苏宿烟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脸上笑容不变:“是吗?看来王总又挖掘到了一颗摇钱树。”

      “岂止是摇钱树!”一旁一位穿着时髦、言辞犀利的知名女制片人刘莉笑着插话,她以眼光毒辣、捧人精准著称。

      “苏总,您这位弟弟可是个宝贝!演技、形象、话题度,要什么有什么!最关键的是,那股子劲儿……”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又冷又欲,偏偏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破碎感,现在的观众就吃这套!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苏宿烟听着这些过于直白的夸赞,唇角维持着礼貌的弧度,心下却莫名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这些人讨论他,就像在讨论一件价值连城、潜力无限的商品。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惊呼和更加密集的闪光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顾淮到了。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暗纹西装,衬得肩宽腰窄,身姿越发挺拔利落。他没有像许多明星那样刻意打扮得光彩夺目,但那种经过岁月和名利场淬炼后沉淀下来的气场,却让他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全场焦点。

      他身边跟着经纪人和助理,正微微侧头听着经纪人快速低语着什么,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似乎并不享受这种场合。

      但当他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时,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面对镜头的从容和疏离感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几乎是在他视线扫过来的瞬间,苏宿烟的目光便与他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固。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细微,若非苏宿烟对他过去的习惯了如指掌,几乎无法察觉。他脸上那副完美的、营业式的淡漠表情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裂纹,瞳孔似乎微微收缩,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零点几秒的失态。

      下一刻,他的眼神便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疏冷。

      他像是没有看到苏宿烟一样,极其自然地将目光移开,落在一旁热情招手的王总身上,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符合社交礼仪的微笑,迈步走了过来。

      “王总,李导,刘制片。”他声音低沉悦耳,比少年时期多了几分磁性和沉稳,语气客气而周全,与在场几位关键人物一一打招呼,举止得体,无可挑剔。

      然后,他的目光才仿佛不经意地,落回了苏宿烟身上。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是在看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无关紧要的商业伙伴,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于不熟悉之人的礼貌性探寻。

      “这位是……”他微微侧头,看向王总,语气带着适度的疑问。

      王总立刻笑着打圆场:“哎呀,顾淮,你这可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位是苏氏的苏总,也是你……”

      “苏总。”顾淮打断了王总的话,主动向苏宿烟伸出手,动作流畅自然,脸上带着无可指摘的、商业式的微笑,“久仰。很高兴见到您。”

      他的手修长有力,指尖微凉,轻轻握住苏宿烟的手,一触即分,礼貌得没有丝毫逾越,却也冷漠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苏宿烟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看着他脸上那副无懈可击的、仿佛真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的表情,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什么东西极轻地凿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冰裂声。

      她面上不动声色,同样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声音平稳无波:

      “顾先生,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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