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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孤岛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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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有瞬间微妙的凝滞。王总和那位女制片人刘莉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虽然不清楚这位苏总和如今风头正劲的顾淮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但显然不是简单的“姐弟”关系。
王总立刻哈哈一笑,肥厚的手掌拍了拍顾淮的肩膀,顺势将话题引开:“哎呀,顾淮你现在可是大忙人,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李导刚才还夸你上次那个剧本见解独到呢!”
刘莉也立刻笑着接话,眼神在苏宿烟和顾淮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可不是嘛!顾先生可是我们接下来几个S+项目的首选!苏总,您不知道,现在想请动顾先生,可得提前大半年排队呢!”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商业吹捧,冲淡了刚才那点尴尬。
顾淮从善如流,微微颔首,配合着他们的話題,语气谦逊却又不失分寸:“王总、刘制片过奖了,是各位老师给机会。”他的应对滴水不漏,俨然已是圈内游刃有余的成熟艺人模样。
他被王总和刘莉等人簇拥着,走向宴会厅中央,去应酬其他重要的投资人和媒体大佬。我站在原地,手中香槟杯里的气泡细密地上升、破裂。
我看着他的背影。
比起七年前离开时那个清瘦甚至有些单薄的少年,如今的顾淮肩膀更宽,背脊挺直,行走间自带一种沉稳的张力。
裁剪精良的西装完美勾勒出他成熟男性的身体线条,举手投足间是从容不迫的气度。明明才二十五岁,那份冷静和沉着却远超同龄人,甚至比许多在商场沉浮多年的老手更懂得如何收敛锋芒,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我心底确实掠过一丝清晰的惊讶。
我预料到他会变化,但没料到这种变化是如此彻底,近乎脱胎换骨。那个在她面前只会隐忍、压抑、偶尔露出爪牙的少年,似乎真的死在了七年前的时光里。
就在我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着那道身影时,已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顾淮,似乎正专注地听着某位大佬说话,嘴角还带着得体的浅笑。
然而,就在一个不经意的侧身角度,他的视线仿佛极其自然地、随着转动身体的需要,状似无意地扫过我所在的方向。
那一瞥,快如闪电,深不见底。
他并非真想看到什么,或许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狠心将他放逐七年、此刻终于重逢的女人,是否会对他的蜕变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异或……其他什么情绪。
然而——
我几乎在他视线扫过来的同一瞬间,便已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侧过头,微微倾身,与旁边一位恰好上前搭话的某公司高管低声交谈起来。
我完全沉浸在与旁人的对话中,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重逢”从未发生,更丝毫没有留意到他那状似无意的一瞥。
顾淮脸上那完美的、营业式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零点一秒。胸腔里那颗原本因期待和紧张而微微加速跳动的心脏,像是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我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七年。整整七年。他拼尽全力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打磨掉所有青涩和毛躁,将自己武装得无懈可击,或多或少……潜意识里,何尝没有一丝可笑的、想要让她刮目相看的念头?
可她呢?
她竟然如此轻易地、彻底地,将他从她的视线里抹去了。就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股混杂着巨大失落、不甘和某种被轻视的恼怒的情绪,像炽热的岩浆般猛地窜上心头。
烧得他喉咙发干,指尖微微发颤。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脸上那副波澜不惊的淡漠面具,才能将差点失控的视线从那个女人冷漠的侧影上强行撕开。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掩饰瞬间的失态,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冰凉的水晶杯脚捏碎。
好,很好。
苏宿烟,你果然……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他心底冷笑,那点因重逢而掀起的、不该有的波澜,迅速被更冰冷的恨意和某种偏执的决心所覆盖。
他重新投入到与周围人的应酬中,笑容似乎比刚才更加耀眼,谈吐更加风趣,周旋得更加滴水不漏,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控从未发生。
只是那偶尔掠过眼底深处的、一丝极其隐晦的阴郁与暗火,泄露了冰山之下汹涌的暗流。
酒过三巡,宴会厅里的气氛越发喧闹热烈。不少人已是酒意上头,说话声也大了几分。
那位先前还妙语连珠的女制片人刘莉,此刻显然已经喝多了。她端着酒杯,脚步有些虚浮地晃到顾淮身边,大着舌头,手指不太稳地指向宴客厅另一侧略显安静的角落:
“顾、顾先生……嗝……你看那边……你姐姐,苏总她……好像喝多了些?”她挤挤眼,带着醉醺醺的“好意”,“要不……你过去看看?”
顾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我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丝绒沙发上,微微向后靠着,闭着眼,指尖按着太阳穴。
我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放着一只几乎空了的红酒杯。
灯光下,我的脸颊泛着不同寻常的红晕,眉心微蹙,即使闭目休息,那身段和侧影依旧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但确实……透出了几分罕见的疲态和醉意。
顾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立刻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刘制片喝多了。苏总酒量很好,不需要人照顾。”
他下意识地想远离这种可能再次让他陷入被动和难堪的境地。七年前那些被轻易推开、被视作麻烦的记忆,像条件反射般提醒着他保持距离。
刘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顾淮已经没什么心思听了。
他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又一次瞥向那个角落。
他看到有个端着酒、看起来意图不明的男人正试图靠近我,脸上挂着殷勤得过分的笑容。
几乎是同一瞬间,顾淮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
他放下酒杯,对还在喋喋不休的刘莉说了句“失陪一下”,便迈开长腿,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却依旧保持着沉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抢先一步挡在了那个试图搭讪的男人和我之间,身形恰好将窝在沙发里的我遮住大半。
“李总是吧?”顾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精准地叫出了那个男人的姓氏——显然对场内的关键人物了如指掌,“王总在那边找您半天了,好像有急事。”
那位李总愣了一下,对上顾淮没什么温度却极具威慑力的眼神,又看了看被他挡在身后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讪讪地笑了笑:“哦哦,好,我这就过去。”
打发走不速之客,顾淮才转过身,垂眸看着沙发上的我。
我被这边的动静打扰,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清冷锐利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少了平日的锋芒,多了几分茫然的慵懒。
我仰头看着他,似乎花了几秒钟才聚焦辨认出他是谁。
“…顾淮?”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
“嗯。”顾淮低低应了一声,视线快速扫过我泛红的脸颊和空了的酒杯,眉头拧得更紧了些,“你喝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硬邦邦的,像是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公事。
我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又闭上了眼,像是默认,又像是懒得反驳。
顾淮沉默地站在她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隔绝了所有可能投来的好奇或打扰的目光。他拿出手机,快速而简洁地给助理发了条信息。
整个过程中,他的心跳得有些快,不是因为期待,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害怕再次被推开和嘲弄的警惕。
但他还是没有走开。
顾淮刚发完信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宴会厅的侧门被推开,他的助理带着两名酒店服务生快步走了进来,显然是来接人的。
助理看到顾淮护在我身前的姿态,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上前,低声对顾淮说:“淮哥,车已经在后门准备好了。”说着,他便示意身后的服务生上前,准备搀扶起看似醉酒的我。
然而,就在服务生的手即将触碰到我手臂的瞬间——
顾淮的身体反应快得超出思考。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一挡,用自己的肩膀隔开了服务生的手,动作迅疾而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他甚至飞快地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轻柔却坚定地罩在了我的身上,将我因礼服而裸露的肩头和微微凌乱的领口严实地遮住。
“别碰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冷硬,眼神锐利地扫过助理和服务生。
助理和服务生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过于强烈的反应震慑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顾淮不再看他们,弯下腰,一手穿过我的膝弯,另一手揽住我的背脊,稍一用力,便轻松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身上的酒气混合着她自己常用的那款冷冽香水味,丝丝缕缕地窜入他的鼻腔。
顾淮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抱紧我,转身对助理丢下一句:“开路,走后门,别让人拍到。”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抱着我,大步流星地朝着员工通道的方向走去,助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小跑着在前面引路清场。
而就在宴会厅另一端相对隐蔽的罗马柱旁,安冉正端着一杯香槟,与人谈笑风生。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恰好将顾淮这一系列迅疾而充满占有欲的动作——挡开外人、披衣、抱起、护在怀里离开——尽收眼底。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探究、玩味和一丝冰冷锐利的光芒。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飞快地从手拿包里取出手机,借着罗马柱的遮挡,对准顾淮匆匆离开的背影,连续按下了几次快门。
清晰的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顾淮紧绷的侧脸,他怀里被西装严密包裹、看不清神情的我,以及那种无论怎么看都超越了寻常“姐弟”或“商业伙伴”的亲密与保护姿态。
看着手机屏幕上定格的照片,安冉缓缓收起手机,唇角重新勾起一抹笑意,却比刚才冷了许多,也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