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眠于她》茉玄

18、蓝色的心符号

　　一周后，白月梨站在衣橱前，少有地犯了难。叶知灵只说了是拍卖预展，着装要求是“商务休闲”，但这个范围实在过于宽泛。她最终选了一条剪裁利落的深绿色连衣裙，款式简单，只在腰间有一条同色系的细带点缀，配上低跟的米色单鞋，显得清爽又不会过于随意。

　　叶知灵准时开车到她楼下。看到她这一身，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很轻快地评价：“很好看。”

　　拍卖预展设在江市顶级的艺术中心，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叶知灵显然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她今天穿了一身象牙白的西装套裤，线条流畅，气场十足，一路与人寒暄应酬，介绍白月梨时，用的都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合作艺术家”。

　　白月梨跟在她身边，安静地观察着那些展品。确实有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新媒体作品，光影的运用，材料的创新，都让她获益匪浅。叶知灵不时会低声在她耳边点评几句，精准地指出某件作品的巧妙之处或潜在缺陷。

　　“你看那件，”叶知灵用目光示意不远处一件利用磁流体创作的作品，“动态捕捉很灵敏，但情感表达过于直白，少了点余韵。”

　　白月梨点头赞同：“像把情绪直接喊出来，少了你之前说的，‘乱针绣’那种含蓄的力量。”

　　叶知灵侧头看她，眼底有欣赏的笑意：“举一反三，学得很快。”

　　她们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展区，这里陈列的多是些珠宝和腕表。白月梨对这些兴趣不大，目光随意扫过，直到停留在一个独立展柜前。

　　里面是一枚胸针。主体是一颗不大但色泽极浓郁的皇家蓝宝石，未经过多雕琢，保留了矿石天然的、不甚规则的形态，只是底部用极细的铂金镶嵌包裹，仿佛一颗凝固的、深邃的海水珠，被小心翼翼地托举着。它不像其他珠宝那样璀璨夺目，却自带一种沉静神秘的气场，瞬间抓住了白月梨的目光。

　　叶知灵注意到她的停留，也看向那枚胸针。“喜欢？”

　　白月梨回过神，摇摇头：“只是觉得……很特别。”像她星图里最幽暗也最纯粹的那个蓝。

　　叶知灵没有再多问，只是又看了那胸针一眼，便和她一起走向下一个展区。

　　预展结束后，有简单的酒会。叶知灵被几个收藏家模样的人围住交谈，白月梨便取了杯果汁，走到露台透气。晚风拂面，带着夏夜的微醺。

　　过了一会儿，叶知灵也脱身出来，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两杯香槟，递给她一杯。“累不累？”

　　“还好，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白月梨接过酒杯，轻轻晃了晃，没有喝。

　　“那枚胸针，”叶知灵忽然提起，语气随意，“是已故珠宝艺术家海伦·韦伯斯特的早期作品，名字叫‘深海低语’，不算她最出名的，但很有她个人风格。”

　　白月梨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叶知灵抿了一口香槟，微微一笑：“做策展的，总要知道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她望向露台外的城市夜景，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确实很适合你。”

　　这句话说得轻，却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白月梨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酒会临近尾声，她们准备离开。经过那个展柜时，白月梨发现那枚“深海低语”胸针的标签上，已经贴上了代表“已售出”的红色圆点。她心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那样的作品，被人收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叶知灵也看到了，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自然地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走吧，饿了，带你去吃夜宵。”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恢复了往常的节奏。白月梨继续完善“心境迷宫”的最终设计，叶知灵忙于“灵策”的新季度规划。关于成立工作室的提议，白月梨没有立刻回复，叶知灵也默契地没有再提，仿佛那只是一个随口的闲聊。

　　直到周五下午，白月梨收到一个同城急件快递。盒子不大，包装得很仔细。她疑惑地拆开，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心跳莫名加快。她打开盒子，呼吸微微一滞。

　　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枚她在预展上看过的“深海低语”蓝宝石胸针。幽蓝的光芒在丝绒衬垫上静静流淌，比在展柜灯光下更显沉静深邃。

　　盒子里没有卡片，没有署名。但白月梨知道是谁。

　　她拿起手机，点开与叶知灵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问“为什么送我这个”？还是问“什么时候买的”？似乎都显得多余。

　　最终，她只发过去一张照片，是那枚胸针静静躺在丝绒盒子里的样子。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叶知灵的回复跳了出来，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就是觉很适合你。」

　　没有解释，没有追问，仿佛送出一件她认为相配的礼物，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白月梨看着那三个字，又低头看着掌心里冰冷却又似乎带着对方体温的蓝宝石，心脏像是被那片深邃的蓝色包裹，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

　　这不仅仅是一件昂贵的礼物。这是一种无声的懂得，一种对她审美的认同，对她内在世界的呼应。它像是在说：我看到了你的喜欢，我记住了你的目光停留，而我，愿意将这片你钟爱的“深海”赠予你。

　　她拿起胸针，走到镜子前，轻轻别在连衣裙的领口。那颗不规则形状的宝石恰好在锁骨下方，像一颗真正从海底打捞上来的星辰，幽暗，却自带光芒。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一点蓝，忽然明白了叶知灵那种看似不经意的“撩”源于何处——它源于一种极致的专注和洞察。她记得你胃痛时的习惯，记得你速写本里的笔触，记得你对一片蓝色的凝视。然后，在恰当的时机，用最直接也最熨帖的方式，回应你的需要，呼应你的情感。

　　这种被如此细致地“看见”和“回应”的感觉。

　　白月梨没有回复那条消息。她只是又拍了一张照片，这次是胸针戴在她身上的特写，背景虚化成她工作室里那些未完的画稿和星图。

　　她将这张照片发在了只有自己可见的社交账号上，配文只有一颗蓝色的心符号。

　　然后，她重新坐回数位屏前，调出那份关于成立独立工作室的初步构想草案。之前那些犹豫和不确定，似乎在这片沉静的蓝色光芒中，渐渐沉淀，转化为一种清晰的决心。

　　她打开与叶知灵的聊天界面，开始打字。不再是关于胸针的道谢，而是关于那个提议的正式回应。

　　「关于工作室的提议，我考虑好了。我想试试。」

　　这一次，轮到叶知灵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更久。

　　最终，回复到来。

　　「好。周一‘灵策’见，详谈。」

　　干脆利落，一如她往常的风格。但白月梨仿佛能透过这行字，看到对方唇角那抹了然于胸、却又带着真诚喜悦的笑意。

　　白月梨低下头，指尖轻轻触碰着锁骨下的那片蓝光。

　　测绘者收到了来自深海最珍贵的馈赠——不是答案，而是继续勇敢勘探的勇气，和一份沉甸甸的、无需言说的信任与期待。

　　她的航行，似乎真的要开始了。而那片海，从未像此刻这般，让她感到既充满挑战，又无限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