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眠于她》茉玄

17、一个认真的提议

　　叶知灵的胃彻底好了，脸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甚至因为几天清淡饮食，下颌线显得更加清晰利落。白月梨的“监工”也自然告一段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埋首于“心境迷宫”的最终设计。

　　这天下午，白月梨正在调整一处光影细节，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她抬头，看见叶知灵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纸袋。

　　“不请自来，欢不欢迎？”叶知灵笑着走进来，将纸袋放在她堆满画材的桌上。她今天穿了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整个人看起来松弛又清爽。

　　“你怎么来了？”白月梨有些意外，放下压感笔。

　　“来答谢白监工这几日的悉心照料。”叶知灵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是江市一家很难预约的法式甜品店的招牌柠檬挞，金黄诱人。“顺便看看，‘心境迷宫’的进度如何了？”

　　她把柠檬挞推到白月梨面前，自己则很自然地走到她身后，俯身看向屏幕。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雪松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

　　白月梨感觉后背的线条微微绷紧，手指在数位板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快好了，在最后微调了。”

　　叶知灵的目光专注地扫过屏幕上的每一个细节，点了点头：“色彩比之前更沉静了，暗部的层次也丰富了很多。”她的指尖虚点在屏幕上某一处流动的蓝色光带上，“这里，很像你之前星图里的笔触。”

　　白月梨的心轻轻一跳。她没想到叶知灵连这么细微的关联都注意到了。

　　“嗯，试着融合了一下。”她低声说。

　　叶知灵直起身，没有回到对面，而是顺势靠坐在白月梨的工作台边缘，拿起旁边摊开的那本泳池速写本，慢悠悠地翻看起来。这个姿势让她和白月梨的距离很近，稍微一动，膝盖就能碰到对方的椅子。

　　“病好了，精神不错。”白月梨低下头，用小叉子切下一角柠檬挞，酸甜清新的味道在口中化开，试图用吃东西来掩饰莫名加快的心跳。

　　“托你的福。”叶知灵的视线依旧落在速写本上，语气带着笑意，“每天清粥小菜，养生效果显著。”

　　她翻到泳池边那张仰头望天的侧影，指尖在上面轻轻点了点：“这张，我后来每次看，都觉得你当时是不是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

　　白月梨耳根微热：“只是恰好看到了。”

　　“那你的‘恰好’，总是很精准。”叶知灵合上速写本，放回原处，目光重新落回白月梨脸上，带着一种认真的探究，“白月梨，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梦境测绘’做得更深入，更系统？”

　　白月梨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比如？”

　　“比如，一个独立的，以‘情感可视化’为核心的工作室。”叶知灵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灼灼，“不仅仅是承接‘灵策’的项目，而是面向更广阔的市场。你的这套方法论，很有潜力。”

　　这个提议让白月梨有点怔住了。成立独立工作室，是她心底隐约的念头，但总觉得时机未到，缺乏资源和底气。

　　“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知灵打断她，语气笃定，“资源、渠道、启动资金，这些都可以解决。‘灵策’可以成为你的第一个战略合作伙伴和天使投资人。我看重的，是你独一无二的能力。”

　　她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提议，而是以“灵策”总监的身份，向她认为有潜力的创作者抛出橄榄枝。这种专业上的绝对认可，比任何私人层面的关心更让白月梨心动。

　　“为什么？”白月梨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看好我？”

　　叶知灵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她特有的锐利和洞察：“因为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能画出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这在当今过度喧嚣的世界里，是稀缺品。”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相信你的判断。就像你相信我能游过那片海一样。”

　　最后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重地落在白月梨心上。她想起泳池边，叶知灵说“完了，要被吃定了”时的神情。此刻，她好像也陷入了类似的境地。

　　见她沉默，叶知灵没有再紧逼，而是跳下工作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这只是个提议。”她转过身，背靠着窗框，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轮廓，“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不影响我们之前的合作，也不影响……”

　　她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白月梨，眼神深邃，仿佛那句未尽之言，已经融在了目光里。

　　白月梨看着逆光而立的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又缓缓松开。她想起米姝杞的调侃，想起许晚棠了然的目光，想起病中那个依赖她的、脆弱的叶知灵，也想起此刻这个向她展示着广阔未来的、强大的叶知灵。

　　“我需要……想一想。”白月梨听到自己说。

　　“好。”叶知灵点点头，走回桌边，拿起自己的包，“柠檬挞记得吃完，放久了口感会差。”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又回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松自然：“对了，下周有个当代艺术拍卖会的预展，有不少新媒体作品，要一起去看看吗？或许对‘心境迷宫’有启发。”

　　这又是一个介于公与私之间的邀请。

　　白月梨看着她眼底隐约的期待，点了点头：“好。到时候见。”

　　叶知灵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像阳光破开云层。“那说定了。时间地点我发你。”她拉开门，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工作室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柠檬挞的清香和屏幕上流动的蓝色光影。白月梨看着那个精致的甜品盒，又看了看屏幕上自己笔下的“心境迷宫”。

　　叶知灵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荡起层层涟漪。独立工作室，情感可视化……这些词汇代表着一种全新的可能，一个将她的热爱与才华彻底释放的舞台。而叶知灵，愿意成为这个舞台的搭建者之一。

　　她拿起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落下，无意识地勾勒出几个线条。不再是深海或星图，而是一个模糊的、正在搭建中的框架轮廓。

　　测绘师或许终将拥有自己的勘探船，而那片她一直默默观测的海，似乎正主动为她指引着方向，甚至，愿意成为她启航的港湾。

　　这个认知，让她的笔尖微微颤抖，却也更添了几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