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番外 ...
-
旧簪·余温(内务府老库管的絮语)
咱家管着内务府最不起眼的一个旧库,里头堆的都是前朝、或是犯了事的娘娘皇子们留下的物件儿,蒙着厚厚的灰。年轻太监们都不愿来这晦气地界,咱家却觉得清净。
前几日,宫里大扫除,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清出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子,送到了咱家这儿。匣子没上锁,打开一看,里头就一支普通的银簪,簪头是朵简单的海棠花,做工不算顶好,边角都有些磨秃了。
怪就怪在,匣子底层还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就一行小楷,墨色旧了,字迹却清秀有力:“此物伴我微时,今弃之如敝履,然终不忍毁。”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日期。咱家眯着老眼算了算,心里咯噔一下。那日子,不正是当年七皇子……哦不,是陛下,刚被立为宸王,风头最盛的时候吗?也是那位“琳琅姑娘”,权势正如日中天之时。
“伴我微时”……“弃之如敝履”……“终不忍毁”……
咱家拿着那支旧簪,在昏黄的库房里坐了半晌。这宫里,什么东西最值钱?金玉?权势?依咱家看,都不及这点“不忍”来得珍贵。
那一位,算计了一辈子,狠绝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对这么个不值钱的旧物,却偏偏留了这么一点“不忍”。
咱家默默地把簪子用软布包好,放回了匣子深处,没记档,也没上报。就当是咱家老眼昏花,没瞧见吧。
这深宫冰冷,总得留点余温,哪怕是藏在不见天日的旧库里。
---
番外十一:平行·如果(某个雨夜的臆想)
景恒帝萧景珩批完最后一份奏折,窗外夜雨滂沱。烛火摇曳间,他伏在案上,竟罕见地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梦里,没有波谲云诡的朝堂争斗,没有北疆的腥风血雨。他还是那个闲散的七皇子,卫琳琅也始终是他府里那个清冷的才人。
梦里,父皇身体康健,兄友弟恭(至少表面如此)。他不用去争什么,每日只是读书、作画、陪着她在海棠树下品茶。她会耐心教他识别药材,他会笨拙地替她簪花。日子平淡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
她眉宇间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偶尔会露出极浅极淡的笑容,像冰雪初霁的阳光。他依旧依赖她,但那依赖里,多了寻常夫妻间的缱绻。
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恨,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她会在他熬夜看书时默默添上披风,他会记得她不喜甜食,特意吩咐厨房将点心做得清淡。
梦里,他们有了一个孩子,眉眼像她,性格却似他年少时那般活泼。庭院里海棠年年盛开,孩子在花树下蹒跚学步,她在一旁温柔看着,他则在不远处含笑凝视着他们。
没有猜忌,没有背叛,没有你死我活。只有寻常百姓家的烟火幸福。
……
萧景珩猛地惊醒,额头抵着冰冷的奏折,窗外雨声依旧。案头,那瓶绢布海棠在烛光下泛着虚假的光泽。
原来是一场梦。
一场美好得……令人心口绞痛的大梦。
他抬手,轻轻拭去眼角一丝冰凉的湿润,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如果?这世上,最无用的两个字,就是“如果”。
他起身,走向窗前,望着被雨水模糊的漆黑夜空。那个平行世界里的温暖幻影,如同指尖流沙,瞬间消散,只余下身后这万里江山,和无边孤寂。
---
番外十二:青史·夹页(后世年轻史官的发现)
晚辈是新入职翰林院的史官,负责整理前朝“景恒朝”的档案。史书上对景恒帝萧景珩的评价是“雄才大略,性情孤僻”,对那位传奇女子卫琳琅,更是只有“罪人卫氏,干预朝政,伏诛”寥寥数语。
但我在整理一批未编目的旧档时,发现了一本私人札记,纸张泛黄,字迹飘逸,似出自当年某位亲近陛下的老臣之手。札记中有一段破损严重的记载,引起了我的注意:
“……帝尝于深夜独坐,抚案上一旧物,良久无言。老臣偶见,似是一女子所用银簪,极简朴。帝察觉,神色骤冷,命退。然转身际,朕分明见其指尖……微颤。后闻内侍言,帝每于其忌日,必独处,案前素果清酒,静置一日……”
银簪?忌日?素果清酒?
这些碎片化的记载,与正史中那个冷酷铁血的景恒帝形象格格不入。史书工笔,力求客观,却往往抹去了最微妙的人情底色。
我还找到一首夹在档案里的无名诗笺,墨迹与札记相似,或许出自同一人手笔:
“天家深苑锁重瞳,翻云覆雨弈局中。
冰心早付权谋烬,傲骨终埋冰雪丛。
岂是丹心照明月,原来赤胆照孤忠。
史笔如刀难尽述,海棠无香祭东风。”
诗中的“冰心”、“傲骨”、“孤忠”、“海棠无香”,似乎都在指向那个被史书定性为“罪人”的女子。
合上札记,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历史的真相,或许远比教科书上枯燥的结论要复杂、曲折得多。那些被刻意遗忘或简化的情感与细节,才是构成一个时代真正肌理的东西。
只是,这些发现,注定只能成为我私人笔记里的几行批注,无法写入正史。那支银簪,那杯清酒,那株无香的海棠,将永远沉默在历史的夹缝之中,如同那个女子短暂而绚烂、复杂而矛盾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