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凰》花雅海

30、番外

　　海棠依旧（萧景珩视角）

　　景恒三年，春。

　　御书房外的海棠，又开得如云似霞。内侍监小心翼翼地剪了几支最繁盛的，插在汝窑天青釉瓶里，奉到案前。

　　“陛下，今春的海棠开得极好，奴才瞧着喜庆，给您添点春色。”

　　我从奏折中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一簇粉白上，怔了片刻。挥了挥手，内侍屏息退下。

　　喜庆？我心中唯有一片荒芜。

　　这皇宫里的海棠，年年岁岁花相似，却再也寻不回当年府邸院中，那人立在花树下，肩头落满花瓣的清冷模样。

　　遇见她，是我一生劫数的开始，亦是……唯一的光亮。

　　最初，她像一道月光，照进我懵懂而压抑的世界。她那么聪明，那么冷静，替我挡去明枪暗箭，将纷繁复杂的世事抽丝剥茧，娓娓道来。我像个渴水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她带来的温暖与安全感。我以为，那是上天对我孤寂生命的补偿。

　　我全心全意地信赖她，爱慕她，甚至幻想过，等一切安稳，要求父皇将她正式赐婚于我。那时的我，愚蠢得可笑，竟看不出她眼底深处那片无法融化的冰原。

　　直到那场风暴袭来，她跪在御前，将所有罪责揽于一身，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保全我。我被囚禁府中，心急如焚，却听闻她因“功”被留在御前，一步步走向权力的中心。

　　那一刻，我才恍然惊觉，我或许……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北疆三年，风雪磨砺了我的筋骨，也冰封了我的心。我学会了权谋，懂得了隐忍，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人。支撑我活下去的，是恨，是不甘，是要回去问个明白的执念。

　　可当我真的权倾朝野，与她再次对峙时，我从她眼中看到的，除了冰冷的算计，竟还有一丝……疲惫与荒凉。

　　她说：“活在泥潭里的人，不配有心。”

　　我终于明白，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误会，不是权势，而是截然不同的本质。她是浴火而生的凤凰，注定要搏击长空，哪怕羽翼被焚毁；而我，曾是笼中豢养的金丝雀，被迫折断天真，长出利爪，去争夺那片本不属于我的天空。

　　天牢最后一别，她选择毒酒，走得干脆利落，连一个忏悔或留恋的眼神都未曾施舍。她以最决绝的方式，维护了她最后的尊严，也将无尽的孤寂永远地留给了我。

　　我赢了天下，坐拥四海，却连折一枝海棠赠予之人都再无可能。

　　指尖拂过花瓣，娇嫩柔软，却无端刺痛了指腹。

　　“琳琅……”我低声唤出这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回应我的，只有穿堂而过的冷风，和窗外依旧绚烂、却再无意义的海棠春色。

　　原来，不是所有的春天，都值得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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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青鸾·始末（卫琳琅视角）

　　他们都说我卫琳琅心狠手辣，罪有应得。

　　或许是吧。

　　从我记事起，学的就不是琴棋书画，而是如何察言观色，如何利用人心，如何一击致命。我是“青鸾”，帝国最隐秘的刀刃，存在的意义便是完成任务，成为最有用的棋子，直至……成为执棋人。

　　被派到七皇子萧景珩身边，任务很简单：辅佐与监视，必要时，亦可牺牲。

　　他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天家子弟，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会对着一朵花微笑，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身边每一个人，包括我。那种信任，让我觉得可笑，又……莫名刺眼。

　　我按计划行事，助他立足，替他挡灾，也一步步将他推向权力漩涡的中心。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任务，他是棋子，我是棋手。

　　可当他因我之故被责难，当他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依赖地看着我时，我冰封的心湖，竟也会泛起一丝涟漪。那感觉太危险了，我必须掐灭。

　　于是，我策划了那场“牺牲”。我如愿以偿，进入了帝国的权力核心，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地位和力量。我以为我成功了。

　　可为什么，站在高处，迎来的不是快意，而是更深的寒冷？为什么，听到他在北疆浴血奋战的消息，我会下意识地攥紧拳？为什么，看到他凯旋归来时那冰冷仇恨的眼神，我的心会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萧景珩，他就像一簇不该出现在我黑暗世界里的火苗。我一边利用他的温暖，一边又恐惧被他灼伤，最终选择用最残酷的方式将他推开，也熄灭了那簇光。

　　与他最后的对峙，我说不后悔。是真话。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么选。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骄傲。我无法忍受仰人鼻息，无法忍受命运不受自己掌控。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

　　只是，在饮下那杯毒酒时，脑海中闪过的，不是权倾天下的风光，而是很多年前，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一个傻气的皇子，举着一支开得正盛的海棠，笑着对我说：“琳琅，送你。”

　　那大概是我这灰暗一生中，唯一……算得上明亮的记忆了吧。

　　若有来生，不做青鸾，不做琳琅，只做一个寻常女子，或许……也能拥有那样简单愚蠢的快乐。

　　意识消散的最后，我仿佛又闻到了海棠的香气。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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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三：旁观者清（三皇子萧景琰视角）

　　老子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但老七和他身边那个叫卫琳琅的女人，的事儿，连我都看出不对劲。

　　第一次见卫琳琅，是在我马场。那女人，看着清冷，眼神却贼亮，不像个安分守己的。老七那傻小子，跟在她后头，眼珠子都快粘人身上了。我提醒过他，小心女人，尤其是有脑子的漂亮女人。他不听。

　　后来，果然出事了。老七被弄到北疆，吃了不少苦头。那女人倒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我心里门儿清，老七准是让这女人给卖了。可那是父皇的决定，我插不上嘴。

　　再后来，老七像变了个人，从北疆杀了回来，手段狠得连我都心惊。他跟那女人斗得你死我活，朝堂上腥风血雨。我看着，只觉得憋屈。好好一个兄弟，愣是被逼成了这副阎王模样。

　　那女人，也是个狠角色。最后竟敢谋逆，真是疯了。死了也好，清净。

　　老七当了皇帝，天下太平了，可他一点都不快活。整天绷着张脸，比北疆的冻土还冷。有一次宫宴喝多了，我拍着他肩膀说：“老七，过去的就过去了，别老惦记着。”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空落落的，啥也没有，就说了一句：“三哥，我心里头，跟着她一起死了。”

　　我愣了半天，没再说话。

　　这男女之情，真他娘的比打仗还复杂。一个拼命想抓住，一个拼命想挣脱，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算了，我还是去巡我的边，喝我的酒实在。这京城里的伤心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