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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错身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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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庄晏走出房间,看到刘浠和易孟川已经坐在客厅里了。让他意外的是,刘浠居然破天荒地趴在茶几上奋笔疾书——在抄易孟川的作业。
两人同校不同班,但作业内容大同小异。
庄晏脚步停住,惊讶问道:“你哪里来的作业?”
“昨晚你睡着了后,我和老易回家拿的。”刘浠头也不抬地说,“想着反正也没事,顺带就把作业做了。”
闻言,易孟川跳起来,大喝一声:“我不管你是谁,快往刘浠身上下来,不然我就要你的好看!”
“易孟川,你是不是有病!”刘浠抬头。
易孟川缓缓坐回沙发,仿佛刚才的精分不是自己,“往常不都是要等到要收假才会开启这种模式吗?怎么这周转性了?”
“害,别提了。”刘浠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叹了口气,“前两天我那个上小学的堂弟来我家玩,我妈问他作业做完了没,小家伙特乖地说做完了。然后我妈就笑眯眯地转头问我……”
他模仿着颜青的语气:“刘浠啊,你的作业做了多少啦?”
刘浠停下笔,一脸生无可恋:“你们懂的,我妈当场就给我表演了个川剧变脸。那白眼翻的,啧啧……然后就开始唐僧念经,催我做作业。更过分的是,我哥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他愤愤地拍了下桌子,“我虽然比不上你们俩学霸,但还能连个小学生都比不上,我不要面子的啊。”
庄晏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得了吧,以我对你的了解,激将法对你根本无效。老实交代,到底什么情况?”
刘浠嘿嘿一笑,瞬间来了精神,“我妈说了,只要我这段时间表现好,好好陪着你,乖乖把作业做完,过两天就给我配一台顶配的新电脑。”
他兴奋地晃了晃脑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空调房里,吃着冰西瓜,用那高级配置的电脑大杀四方的幸福场景。
庄晏被他那副嘚瑟样逗得嘴角微扬。易孟川更是夸张,直接趴在沙发上笑得肩膀直抖:“那你可得加油了,万一颜阿姨过两天反悔,你这努力可就白费了。”
刘浠闻言,立刻又埋下头,笔走龙蛇,嘴里还嘟囔着:“为了我的新电脑,冲啊。”
庄晏其实知道刘浠为什么会这么做,昨天易孟川跟他说是因为他们俩的原因,才导致了李千云对自己的偏见。刘浠估计觉得很对不起自己,所以就打算好好学习,至少让这种偏见能够少一点。
庄晏低头默默看着刘浠,他其实很庆幸,到溪何之后,自己第一个认识人会是刘浠。
奋笔疾书间,刘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问庄晏:“对了,差点忘了问,前阵子分文理,你选了哪科?”
“理科。”庄晏回答。
“哦,那你跟老易一样,”刘浠点点头,随即又垮下脸,“我选了文科。你们也知道,我天生就不是学理科的料,物理化学那玩意儿,简直是我的天敌。”
他趁机向庄晏告状:“分科之前,我还特郑重地去找老易商量来着,我说我有点想选理,毕竟你们都想选理,我不能掉队啊。你猜他是怎么跟我说的?”
刘浠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拿腔拿调学着易孟川说话:“请问你是凭你那18分的化学,还是28分的物理,觉得自己能学理?”
“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庄晏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补刀,“不过易孟川说得也没错,你文科成绩比立刻好很多,走理科的话会很吃力。”
易孟川在旁边狂笑。
刘浠夸张地叹了口气,瘫倒在沙发上:“唉!算了算了,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兄弟们,加油啊!等你们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咱们有福同享,有难……你们自己扛。”
“快做你的作业。”庄晏没好气地催促他。
刘浠认命地继续抄写。易孟川挪到庄晏旁边,压低声音问:“颜阿姨那边有消息了吗?”
庄晏摇摇头:“早上我刚醒的时候就发消息问了,没回。估计在忙。”
埋头苦干的刘浠突然插嘴,语气里带着一丝对他妈战斗力的盲目崇拜:“这会儿,我妈估计正在学校大杀四方呢。”
“赶快写,再磨蹭天都黑了。”易孟川看了一眼刘浠那还剩大半的作业量,无情提醒。
中午,颜青打来电话,声音带着疲惫,叮嘱他们自己解决午饭,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但对学校的情况依旧只字未提。
挂了电话,刘浠手上的笔没停,随口问:“你们说,我妈和我爸为什么不让我和庄晏一起去。”
“你去的话也没什么用。”易孟川回答,“至于庄晏,估计是怕到时候李千云又开始对着庄晏发疯吧。”
刘浠一直抄到下午。抄累了,他抬起头,眼巴巴地问:“等会儿吃什么?我好饿。”
“你不是刚啃完一桶泡面吗?”易孟川略带嫌弃。
刘浠理直气壮:“没办法,最近在长身体,食欲大增。”
“那等会吃红烧排骨味的。”庄晏尽地主之谊,给他选了一个美味的。
“不要。”刘浠回到刚才的位置上,抬头拒绝道,“我们去秦玉饭店吧,我好久没去那儿吃饭了,不过现在先等我先把这点抄完,很快的。”
——
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狭窄的街道,周围两边都是老旧的建筑,建筑物上的电线交错,整个繁乱而亲切,道路两边摆放着杂乱无章的广告牌,有的店里面墙皮掉落,磕磕巴巴的。
这个饭店就在良雨街里,离庄晏家也不是很远,只要拐两个弯就到了。
店里没菜单,客人看着柜里有什么随意点菜,只要柜子里有的菜他们都能做,味道也很好,不然刘浠也不会一直惦记。
他们来的时候正值傍晚饭点,所以人稍微有点多。
刘浠眼疾手快,在靠近街边的地方抢到一张小方桌,又拖了两个塑料凳子过来。
易孟川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占座,钥匙扣上挂着一个有些褪色的卷王章鱼哥,那是小学时刘浠送他的生日礼物。
“来了?”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笑容满面地迎过来,递给他们一张点菜单和铅笔,“七号桌哈,要吃什么看着柜子里的菜点,写单子上就行。”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我要一份干锅排骨,再来个茭白炒肉。”刘浠飞快地在单子上写下菜名,扭头问易孟川,“老易,你呢?”
“丝瓜鸡蛋汤,再来个豆腐。”易孟川言简意赅。
庄晏:“酸辣土豆丝,小炒肉。”
“我数数。”刘浠掰着手指,“三个荤菜三个素菜,够了吗?”他看着单子,似乎意犹未尽。
“够了。”易孟川怕他点太多浪费,“不够吃完再点。”
刘浠站起身,把写好的菜单送到收银台:“老板娘,先要这些。”
厨房是开放式的,就在街边,没有窗户,灶火熊熊,油烟蒸腾。
他们坐的位置正对着厨房。等菜的间隙,三人也没玩手机,就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老板在狭小的空间里挥舞锅铲,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火焰时不时从锅里窜起,引得路人侧目。
上菜速度很快。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菜肴就摆满了小桌。香气扑鼻,瞬间勾起了食欲。
刘浠拿起饭勺,问旁边的易孟川:“你要饭吗?”
易孟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纠正道:“我不要饭,谢谢。这叫‘盛饭’。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哦哦,”刘浠从善如流,立刻改口,“那你要盛饭吗?”
易孟川把碗递给他。
刘浠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压得瓷实,饭尖冒得老高。易孟川赶紧叫停,他才放下勺子,把碗递过去。然后,他转向坐在对面的庄晏,问:“庄晏,你要饭吗?”
庄晏倒是不在意这种说法,默默把碗递了过去。
饭菜一如既往地香。刘浠化愧疚为食欲,当场怒干四碗米饭。
丝瓜鸡蛋汤是易孟川第一次在这家店点。尝了一口,汤鲜味美。他放下自己的碗,很自然地拿起汤勺,给还在埋头苦吃的刘浠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然后抬头问庄晏:“你要吗?”
庄晏摇摇头:“不用了。”
刘浠从饭碗里抬起头,激情推荐:“这个汤真的绝了,鲜掉你眉毛。庄晏你一定要尝尝。”
庄晏放下筷子,再次婉拒:“真不用。”
吃饱喝足,太阳已经西沉,只剩下小半边脸挂在天边,将老街的建筑斜切成两半,一半沐浴在温暖的橙黄余晖里,一半则隐入沉沉的暮色。
三人起身结账,顺着来时的巷子往回走。巷子狭窄,人流穿梭。
三人准备撤退,顺着巷子往前,迎面走来了一群嬉笑的人,年龄看样子跟庄晏他们差不多。其中一个全身穿着全黑的休闲装,身形高挑,在一群人里格外惹眼。
庄晏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应该是第四次了吧。怎么在哪儿都能遇到他?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两人的目光在拥挤的巷子里短暂地交汇了一瞬。梁予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极其自然地率先移开了视线。
庄晏也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去。巷子很窄,两人擦肩而过时,手臂几乎碰到一起。庄晏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一丝干净的、混合着阳光气息的皂角香。
错身而过,没有停留,没有言语。
走出巷口,汇入稍显宽阔的街道。刘浠忍不住好奇,凑近庄晏问:“刚才那人,你认识?”
庄晏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 “不认识。”
刘浠识趣地没再多问。
回到庄晏家,刘浠继续与作业做作业,庄晏和易孟川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或者看着电视。
时间在笔尖沙沙声和电视背景音中悄然流逝。
直到窗外夜色深沉,时针指向十二点,庄晏实在困得眼皮打架,开始赶人。
虽然已是深夜,但街道并未完全沉睡。路边的烧烤摊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易孟川和刘浠走在回家的路上。刘浠忍不住又提起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说庄晏那个视频,到底是谁发的?”
易孟川摇摇头,分析道:“猜不出来。不过只发给了颜阿姨,说明这人目标明确,而且应该跟庄晏关系不算太差,至少没有恶意。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慢慢查吧。”
刘浠“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觉得庄晏和今天我们在秦玉饭店遇到的那个人,庄晏好像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
“嗯,可能吧。”易孟川也感觉到了庄晏当时的回避,但他并不打算深究,“他不想说,我们就别多问了。谁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
“也是。”刘浠低声应道,抬头看了看被城市灯光映得发红的夜空,“他要是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们讲的。”
两人并肩走在熟悉的巷子里。这条路他们走了很多年,两旁的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昏暗,有好几盏甚至彻底罢工了,投下大片的阴影。投诉了无数次,也不见有人来修。
走到一段特别黑的路段,脚下是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刘浠正想着心事,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我靠!”他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踉跄。
旁边的易孟川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拽了回来。
“没事吧?”易孟川的声音带着关切。
刘浠惊魂未定地站稳,低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找罪魁祸首,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明显凸起的东西。
“没事,”他拍拍胸口,“被什么绊了一下,走吧。”
夜色沉寂。两人都没注意到,在刘浠刚才绊倒的地方,一块老旧的青石砖因为长久失修,边缘已经悄然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