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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丢死个人 ...

  •   晚风拂过,本应带来一丝清凉,此刻却像无形的重物压着庄晏的神经。
      他站在派出所外的路边,脊背挺直得近乎僵硬,只有微微晃动的指尖透露出他身体几乎支撑不住的讯号。脑袋沉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在肺里滚过。身体深处泛起一阵阵寒战,连晚风掠过皮肤都像细密的针扎。
      他在等刘泽,意识却在高烧的冲击下变得黏稠,视野边缘模糊晃动。

      脚步声自身后由远及近,黏浊地踩着柏油路面。
      庄晏迟钝地蹙了蹙眉——又是梁予澄。那股从派出所门口就紧随而来的注视感,混杂着这陌生又讨厌的脚步声,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更点燃了他心底积压的烦躁。

      他不明白梁予澄到底想干什么。但这种纠缠不休的窥探,让他从最初的困惑迅速演化成难以抑制的厌烦。

      庄晏猛地转身,动作牵扯到额角的伤,疼得他眼前一黑。他微眯着眼强迫自己聚焦,唇线抿成薄薄一线,透着极度的不耐:“我警告你,以后离我远一点。要是再让我发现你还在跟踪我,我见一次揍一次。”
      庄晏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烧灼过后的粗粝感。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风也识趣地停驻,周遭一片死寂的漆黑,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困惑的中年男声打破了沉寂。

      庄晏僵在原地,不是梁予澄?

      对方走近了几步,轮廓在暗处逐渐清晰,是个穿着深色运动服的男人,那款式乍看和溪何一中的校服极其相似。
      男人一脸莫名地打量着庄晏:“不是,你谁啊?我离你这么远。这乌漆嘛黑的,你能看清是我离你近吗?”
      他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语气带着无辜的调侃。

      认错人了!

      尴尬瞬间冲散了被烦扰的怒气,庄晏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窘迫,随即木着脸,语气简短而干巴:“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下意识地想舔干涩的唇,却又僵硬地忍住。

      大哥是个热心肠,顺着人行道小跑几步凑近了些,借着远处微薄的光,看清了庄晏身上的校服,又扫过他苍白脸上的青紫伤痕,眉头立刻拧紧了:“你这孩子大晚上的不回家,在派出所门口溜达啥呢?”
      等他目光触及庄晏嘴角和眉尾明显的破损,音量陡然拔高:“你这是打架了?伤得不轻啊。看你这小身板,怎么,被人欺负了?”

      “不是,路边摔的。”庄晏被他过分的关切逼得后退半步,声音更淡了,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指腹的嫩肉里,“没被欺负。我在这等我哥来接我。”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令他尴尬的对话。

      “行吧。”大哥看他态度冷淡,确实是在等人的样子,也不好再多问,转身向前走去,临走前还回头关切了一句,“小伙子下次眼神不好,下回出门可得记得戴眼镜。”
      话音里的善意让庄晏更觉难堪。

      “呵——”
      一声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轻笑声从不远处的树影下传来。

      庄晏倏地转头。

      梁予澄背着路灯昏黄的光晕,从浓重的樟树阴影里慢悠悠踱了出来。高瘦的身影在地上拖得老长,高挑的身形在夜色里极具压迫感。光线吝啬地勾勒着他的五官轮廓,那微微上翘的唇此刻正毫不客气地弯着弧度,眼睛里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

      “你想说的话。”梁予澄停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声音清润,尾音拖得有点玩味,“我刚才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不用再重复了。”

      灯光洒在他半边脸颊上,照出清晰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
      他看着庄晏因高烧和窘迫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以及下意识紧抿的薄唇,嘴角的笑意加深,刻意模仿着那大哥刚才的语气:“还是说你现在没戴眼镜,耳朵也不太好使,没听清我说什么?”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像某种无声的宣告,缓缓覆盖在庄晏脚下。那影子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和戏谑。

      庄晏胸口那股郁结的闷气差点冲破喉咙。偏偏身体深处传来的虚浮感让他连维持最基本的冷硬表情都显得力不从心。所有的难堪、尴尬都被眼前这个人尽收眼底。他木着脸,哑声道:“听到了,那你还不快滚蛋?”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导致庄晏的气势不足,语气也没有刚才冷。

      梁予澄倒是没在意他的“滚”字,黑亮的眼珠在他明显摇晃了一下的身体上停顿了半秒。
      他忽然极快地向前一步,在庄晏身体倾斜倒下的瞬间,稳稳地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臂。

      手上传来的拉扯力道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

      “你真的没问题吗?”梁予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他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的人。

      从放学到现在滴水未进,加上持续高烧和刚结束的冲突,庄晏能站到现在几乎全靠意志力在死撑。意识又开始模糊,眼前梁予澄清晰的脸孔旋转着重叠。

      该死的高烧让他庄晏坚守十七年的脸面,在今天内让所剩无几。

      庄晏猛地抽回胳膊,那一下用力过度,扯得伤口一阵锐痛,却也让他清醒了些。他竭力站直身体,声音绷得像拉紧的弦:“我没事。”
      他刻意忽略了对方出手相助的事实,只想尽快划清界限。

      梁予澄看着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不再多言,干脆地收回了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融入了斑驳的树影里。

      “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刚才的事,还是前几次的报警和跟踪。”庄晏的声音带着高烧特有的喘息,沉沉地在梁予澄身后响起,像是最后的宣告,“我希望全部到此结束。”

      他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漠,“别再管我的闲事,离我远点。”他说,“毕竟,我们彼此也不认识,更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背对着他的那道挺拔身影,步子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没有任何回答,像没听见一般,继续朝前走去,直到被盛大的香樟树影完全吞噬,再看不见半点踪迹。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半晌,庄晏朝着与梁予澄离去的相反方向,拖着沉重灌铅般的脚步,一步步挪进那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

      副驾驶的空调冷风吹在脸上,让庄晏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半分,却也带来了更清晰的感知。
      额角伤口一跳一跳地搏动着,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地方,细密的刺痛沿着神经蔓延开。

      刘泽开着车,瞥了一眼副驾上紧闭双眼的人:“对了,我妈说了,让你明天下午放学直接去我家吃饭。”
      他语气平常,“到时候我去学校门口接你。”

      庄晏眼都没睁,喉间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疲惫感让他连一个音节都不想浪费。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疯了一样震动起来,嗡嗡作响,顽固地搅扰着他的神经末梢。庄晏蹙着眉,缓慢地摸索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刘浠的名字。
      指尖划过屏幕,电话接通。

      “我刚听我哥说你被堵了,还进局子了?靠!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煞笔敢挑我不在的时候堵你?”刘浠的大嗓门瞬间炸开在车厢里,急切得几乎要冲破听筒。

      庄晏微微偏开头,沙哑地“嗯”了一声。喉咙干得发疼。

      “究竟是谁?你快告诉我,老子下次一定揍得他连他妈都认不出来。”刘浠的咆哮还在继续。

      “嗷!”一声夸张的痛呼和随之而来的更大音量的“闭嘴!”从听筒里炸开,震得庄晏和刘泽同时一惊。

      刘泽皱着眉紧握方向盘:“刘浠?”

      “嗯。”庄晏把手机拿远了些,回答,“他问今晚的事。”

      “你多大啊,就开始称老子了。”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颜青中气十足的训斥声,伴随着刘浠嗷嗷叫的背景音。
      训斥声很快消失,变成一道较为温柔女声,“庄晏,你明天放了学就马上过来小姨这里吃饭,听到没?”

      听到小姨的声音,庄晏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声音也下意识地温顺了些:“好的,小姨。我明天放学就过去。”

      “行,小姨做你最爱的菜。”颜青的语气里满是宠溺,“那我就先挂了,有事明天说。”

      “好。”

      电话挂断前,背景音里刘浠还在哀嚎。庄晏沉默地将手机丢回口袋,头重新偏向冰冷的车窗玻璃。

      车子在巷口稳稳停下。庄晏伸手拉开车门,几乎是把自己从座位上挪了出去,落地时脚踝软了一下。

      “哥,就到这吧。”他扶着车门,声音有些飘忽,“太晚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刘泽还是不放心,拔了钥匙也跟着下车,快步绕过车头走到庄晏面前,借着车灯昏暗的光仔细看着他的脸,目光落在他眉骨边的纱布和嘴角的青紫上,担忧道:“确定不用去诊所看看?你这些伤看着有点严重。”

      “没事。”庄晏用力抿了抿唇,像是要压下去什么,“就一点皮外伤。擦点药就好。”

      刘浠看他坚持不去,没再勉强:“那好,你到家之后给我发个消息。”

      庄晏站在原地,等刘浠的车离开视线范围后才转身拖着脚步回家。

      啪嗒!

      钥匙落在玻璃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庄晏没开大灯,借着窗外远处的一点微光,从茶几上的糖果罐里摸出一颗硬糖。指尖因为无力有些发颤,他撕开糖纸的动作带着一丝焦躁的笨拙。

      糖丢进嘴里,浓郁的酸味混合着劣质的甜在舌根炸开,却没有带来预期的清醒感。

      随即,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栽进沙发里。冰凉的皮面贴着滚烫的皮肤,短暂地熨帖了一下。整个世界在眼前眩晕、扭曲、下陷。他把自己深埋在沙发里,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眼前只剩下浓稠的黑暗。

      然而,意识却不肯彻底沉沦。

      梁予澄那张带着笑意的、揶揄的脸,那双在昏暗中格外亮得刺眼的眼睛,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
      还有那个误会的、难堪的瞬间,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反复地、尖锐地提醒着他今晚的失控和狼狈。一种没来由的燥热感从心脏一路烧到耳根。

      庄晏低声骂了句脏话,随后烦躁地在沙发里翻了个身。

      “嘶——”
      腰肋处传来尖锐的钝痛,瞬间击溃了那点微醺般的睡意。他倒吸一口冷气,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挣扎着坐起身,走到卫生间,打开灯。

      骤然亮起的白光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他走到镜子前,动作有些粗鲁地撩起了T恤下摆。冷白的灯光下,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着深紫发黑的瘀痕,肋骨处的那块尤其肿胀狰狞。

      庄晏试着左右活动了下肩膀和手臂,牵动了背部的肌群,疼得他咬着牙倒抽冷气,但好在关节能动,骨头应该没事。

      他低头看向缠着纱布的右手掌心,干涸的血迹渗出了纱布边缘。他厌烦地放下衣服,从旁边的架子上胡乱抓了条干净的裤子。身体的伤痛和不适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每一根神经上,催促着他快点休息。

      草草地冲洗掉尘土和虚汗,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逼近凌晨一点。

      庄晏对着镜子包扎伤口,脸上看着严重的伤口被他用创可贴遮住,手上的伤也紧紧缠上绷带。弄完后,胡乱擦着头发,径直走到书桌前,弯腰从抽屉最下面翻出那本数学题库,拉开椅子坐下。

      刚摊开书本,在桌面上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嗡”的声音密集得像是警报。

      解锁屏幕,十几条微信消息提醒立刻涌了进来,全是刘浠的。

      帅飞天际:谁堵的你?名字报来。
      帅飞天际:妈的,趁我和老易不在敢阴你,我倒是要看看那孙子长几个胆儿。
      帅飞天际:你怎么样,受伤没,伤得重不重?
      帅飞天际:人呢?回话啊大哥,不会疼的晕过去了吧,你别吓我。

      刘浠:[未接来电x3]

      庄晏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刘浠的焦躁和关心,像一股温热却有些吵闹的风。他沉默了几秒,直接用染着水汽还发烫的手指点了回拨。

      对面几乎是秒接。

      “我靠,你干什么去了,我给你发那么多信息打那么多电话不回。急死我了,你怎么样?伤哪了?严不严重?”刘浠连珠炮似的声音立刻炸响,语速快得惊人。

      “没什么事,”庄晏的声音因为发热显得有些闷哑,他随手翻开习题本,拿起桌上的笔,也不管视线还有些模糊,凭感觉和记忆勾画着选择题答案,“头上擦破点皮,身上有点青。”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急促的沙沙声。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口气:“我靠。那就好那就好,你吓死我了。你要真伤筋动骨了,我妈得用铁砂掌打死我谢罪不可。”

      “没那么夸张。”庄晏勾完最后一道选择,笔尖顿住,等着刘浠的下文。

      “呵,那是你没亲身体验过我妈的铁砂掌的威力。她揍我那可是……”刘浠夸张地感叹着,随即切回正题,语气重新燃起战斗的火苗,“对了,堵你的人查清楚没,你还记得叫什么名字不,等会儿我就去打听打听,这仇必须得报回来!”

      “那个带头的比我惨。”庄晏语气平淡无波,毫不在意。他想起在派出所时秦羽嚷嚷的话,“秦羽,你认识吗?他说有个叫赵林的,上个星期被我们打过。”

      “秦羽?”刘浠重复着,努力思考,“不认识啊,这名儿没印象……”
      他顿了顿,突然拔高音量,“哦——!你说那个染黄毛的傻逼赵林?!卧槽,我知道!”

      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刘浠激动地坐了起来。

      “对对对,就上周,老易我俩回家的路上,碰见那个黄毛在巷口劫我们学校一初中生的钱,看那嚣张样儿就欠收拾,我俩上去就教育了他一顿。”刘浠说,“后面你过来找我们的时候不是也看到了。”

      庄晏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具体细节已经模糊记不清了。

      “嗯。”他简短地回应。

      “我靠!肯定就是那次!”刘浠斩钉截铁地分析道,“那黄毛怂得跟什么似的,肯定不敢来找我和老易的麻烦。那天你穿的是溪何的校服,估计就那次赵林记住了你,以为你比我们好欺负,于是喊人去堵你。”

      “可能是吧。”

      “这个欺软怕硬的煞笔。”刘浠骂了句,“要是让我再遇到他铁定给他嘴打烂,看他还敢不敢瞎告状。”

      庄晏听着,笔在指间转了一下,又被他牢牢捏住。
      欺软怕硬?他扯了扯嘴角,牵扯到伤口。他没兴趣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算了。”

      “算啥算!下次再碰见我非……”刘浠还在愤愤不平,忽然话锋一转,带着浓浓的困惑,“说到这个,我纳闷好久了。庄晏,你不觉得太邪门了吗?”

      庄晏皱眉:“怎么了?”

      “就这半年多,”刘浠压低了声音,“只要你一动手,不管在哪条街哪个巷子,警察总能神出鬼没地出现,简直比召唤兽还准时。你说奇怪不奇怪?”

      沙沙的写字声停住了。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庄晏刻意想要忽略的那部分现实。梁予澄站在树影下带着笑意的脸再次不合时宜地撞进脑海。

      他盯着习题本上那些开始扭曲晃动的数字,用指甲轻轻刮过纸张边缘,声音平板:“哦。被一个热心市民给关注了。”

      “热心市民?”刘浠的声音充满了好奇,“谁啊,这么闲,我们这片儿的朝阳大妈?还是哪个深藏功与名的活雷锋?”

      庄晏没接他这话茬儿。他听到电话背景里传来游戏结束的尖锐特效音和队友的喊麦声,刘浠似乎一边跟自己讲电话一边在玩游戏。他转移了话题:“你干嘛呢?”

      “啊?我?打游戏啊。”刘浠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庄晏这边细微的沙沙声,“等等,你是不是又在做题?卧槽不是吧大哥。刚打完架进完局子,你还想着做题题,要得道升天啊你。”

      庄晏没吭声,不搭理刘浠这个碎嘴。翻开下一页,开始机械性地扫视那些排列组合的数字。

      电话那头传来刘浠一声郁闷又认命的哀叹:“服了。你们这些死学霸…”
      他想起易孟川那张沉静写卷子的脸,又想起庄晏这雷打不动刷题的架势,再对比一下自己屏幕上惨淡的战绩,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唉,算了算了。我反正是没指望了。热心市民这事儿,太玄幻了,回头见面细说。我先去问问一下老易,问问他知不知道那个秦羽什么来头。”

      “嗯。”

      电话终于挂断。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书桌前刺眼的白炽灯光。

      庄晏放下手机,翻开习题后面对了下答案,最后的大题缺了几个步骤,他垂头把那几个步骤抄上。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一堆红点点。点进班级微信群,置顶的一条是学委在狂发催交各种作业的通知。庄晏面无表情地划掉通知气泡,看都懒得看内容。

      他把那本数学题塞回抽屉深处。拉出扔在床边的书包,从里面倒出今天发下来的一沓卷子。

      他拿起英语卷子,甚至连题目都没看。ABCD,凭感觉勾。选择题瞎蒙,需要写单词填空的地方,大片大片的空白刺目地躺在那儿。

      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几张卷子就做完了。字迹潦草得不像样,透着一股浓重的不耐烦和敷衍。

      勉强完成了这件糊弄老师的差事,庄晏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床上。身体陷入不算柔软的床垫,瞬间被疲惫和酸痛淹没。他直挺挺地平躺下来,扯过被子蒙住了头,只想立刻遁入无知无觉的黑暗。

      然而,冰冷的黑暗里,派出所门口路灯下梁予澄那张揶揄带笑的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句“没戴眼镜听不清我说什么?”清晰地在耳边炸响。

      草!!!

      庄晏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动作太急,一阵剧烈的晕眩和恶心感瞬间冲上头顶。他闭眼喘息了几秒,才勉强压下去。

      他掀被下床,脚步虚浮地冲到桌子边,粗暴地拉开抽屉,在乱七八糟的杂物里翻找。手指碰到冰凉的小药瓶,他一把抓出来。

      退烧药,感冒药。

      拧开瓶盖,也顾不上倒水,直接倒了几粒药片在手心,仰起头,将药片干咽下去。
      坚硬的药片摩擦着干涩疼痛的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咳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肋骨处的伤疼得他几乎弯下腰。

      他捂着嘴,强忍过这阵难受。苦涩的药味和喉咙的刺痛感在口腔里蔓延开。

      烦死了。

      庄晏胡乱灌了两口桌上放凉的隔夜水压下呛咳,庄晏才重新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像鸵鸟一样将自己隔绝起来。吃下去的药片在胃里沉甸甸的,散发着冰冷的化学气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药力、疲惫和疼痛的交织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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