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雨声》段则

19、认清现实

　　成绩如同夏日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考卷批改、分数录入、排名整理……一切都在短短几天内尘埃落定。

　　周天晚上的班会课，赵铭拿着厚厚一沓成绩分析表走上讲台，脸色不算轻松。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沉重：“同学们，这次开学考试的成绩，大家都看到了吧？”

　　他目光扫过底下或兴奋、或沮丧、或麻木的脸，“整体来看，班级平均分比我预估的略有高一些，但你们也先别太得意。这恰恰说明到了高二，大家开始有紧迫感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肃：“但是，年级前几名，还是那几个熟悉的名字，纹丝不动。这又说明什么？”
　　赵铭停顿了一下，“说明人家成绩好，还比你们更努力，更拼命。”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排名，有时候不代表一切。”赵铭提高了音量，“你们要把眼光放长远，你们将来要面对的，是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竞争对手。到时候，你们现在这点水平，立马就会见高下。”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班的成绩单上，眉头拧得更紧：“特别是我们班级个别同学，成绩极其不均衡，偏科现象非常严重。”

　　“好的科目，差不多能达到满分。差的科目呢，连及格分都拿不到。”赵铭加重了语气说完后。深吸一口气，压下点名批评的冲动：“在这里我就不具体点名是谁了。但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杆秤，现在已经是高二了。对自己的斤两，该有点底了。”

　　梁予澄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当赵铭说到“偏科严重”时，他侧过头，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庄晏。

　　当事人却仿佛置身事外。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笔，漠然地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至于写的是什么，梁予澄没看清。

　　赵铭发在班级群里的详细成绩表，梁予澄翻看过。当看到庄晏那惨不忍睹的英语分数，以及同样触目惊心的数学高分时，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成绩出来后，我和各科老师都商量过了。”赵铭的声音将梁予澄的思绪拉回，“针对班上这种成绩两极分化、偏科严重的情况，我们决定成立互助小组。”

　　底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两人一组。”赵铭的声音盖过了议论，“由某一科成绩突出的同学，重点帮助该科薄弱的同学。当然，分组也会综合考虑其他科目的情况，争取做到优势互补，互相促进，让每一科的成绩都能有所提升。”
　　他环视教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要觉得现在才高二就无所谓，什么东西都留到高三再来做，哪里还来得及？”

　　“现在，我来宣布分组名单。”赵铭拿起名单，声音洪亮：“第一组：林泠和王朝煦。”

　　“第一组：梁予澄和庄晏。”

　　“第三组：向阳和杨喃。”

　　“第四组：齐余和舒亦舟”

　　“……”

　　当听到自己和梁予澄的名字被捆绑在一起时，庄晏握着笔的手突然顿住。他抬起头，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烦躁。他合上笔记本，反手将它塞进了桌肚深处。

　　“每个同学的组员都清楚了吧？”赵铭的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尤其在梁予澄和庄晏的方向停留了片刻。见没人提出异议，或者说没人敢当众提出。
　　他继续道：“没问题的话，我说一下小组辅导的具体安排。”

　　“从今天开始，每天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就是小组辅导时间。”他宣布，“不只是课程上的问题，作业的完成情况、学习态度，组员之间也要互相监督。”
　　他的语气陡然严厉：“但是……如果让我发现有人互相抄作业，或者敷衍了事、态度不端正。我会请你们的家长来学校好好谈谈，希望大家认真对待。”
　　“好了，现在开始自习。”赵铭放下名单，走下讲台。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低声音的议论、翻书声、搬动桌椅声。

　　“你知道你的成绩吗？”庄晏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声音坦然：“没看，不知道。”
　　周末成绩刚出来时，赵铭就直接发到了群里。但那个群的消息，早就被庄晏屏蔽得干干净净。他对自己的总体成绩有个模糊的大概，但对具体分数和排名，漠不关心。

　　梁予澄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压低声音对庄晏说：“你回去后还是好好看一下成绩表吧。”

　　庄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

　　梁予澄认命般地解释道：“既然被分到了一组，那你总得先清楚自己的成绩。尤其是弱项在哪里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无奈。

　　庄晏听出他话里潜藏的嫌弃意味，心头那股烦躁又冒了出来。他直直地看向梁予澄，毫不掩饰地、直戳戳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不想跟你一组。”

　　梁予澄被他这毫不领情的话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回敬道：“你以为我想跟你一组？”他下巴微抬，睨了庄晏一眼，“你要是不满意，可以直接去找班主任说要换组。”

　　庄晏“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梁予澄放在桌上的、还缠着纱布的左手上。他突然开口，话题转换得极其突兀：“你的表，我忘记带来了，明早带来给你。”

　　梁予澄心里刚冒头的那点气恼，被这毫无预兆的通知瞬间摁灭。他无奈地看着庄晏，语气带着点无力感：“你这人真是。只顾着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想法。”
　　梁予澄感叹：“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庄晏扯了扯嘴角，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不用你说，我知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梁予澄，坐直身体，目光投向讲台方向，摆出一副专心听课的姿态。

　　既然赵铭下了死命令，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成了“互助小组”的专属时间。庄晏再不耐烦，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提前溜走了。他只能认命地留下来，硬着头皮接受梁予澄的辅导。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教室里还残留着课间的喧嚣余温。

　　梁予澄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庄晏身上，开门见山：“把你的英语试卷拿出来给我看看。”

　　庄晏抬眼：“做什么？”

　　“不看看你的卷子，我怎么知道你哪里不行？”梁予澄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点不容置疑。

　　庄晏沉默了几秒，从桌肚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英语试卷，“啪”地一声拍在梁予澄的桌面上。
　　“给你看可以。”他慢悠悠地补充道，嘴角勾起一丝微弱的弧度，“但我劝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

　　梁予澄没理会他的忠告，拿起试卷，迅速翻看起来。他目光专注扫过那些选择题、完形填空、阅读理解……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选择题ABCD毫无规律地勾选，完形填空大片空白，偶尔填的几个单词还驴唇不对马嘴，甚至有几道题直接把题目里的句子抄了一遍。

　　感觉是纯粹瞎选，没有一题是靠自己的水平做的。

　　一股强烈的、荒谬的笑意差点冲破喉咙。梁予澄用力抿紧嘴唇，才没当场笑出声。他难以置信地指着其中一道错得离谱的语法题：“这题是你自己做的，还是随便选的？”

　　庄晏坦然回答：“当然是自己做的。”

　　梁予澄：“……”
　　听到这个答案，梁予澄只觉得眼前一黑，更加要命。
　　比起完全不会，像他这种对英语完全逃避的态度更难处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份惨不忍睹的试卷像丢烫手山芋一样，迅速放回庄晏的桌子上。一眼都不想再看。

　　“你这个词汇量完全不行。”梁予澄直切要害，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点专业审视的意味，“现在跟你讲语法、讲技巧，都是空中楼阁，没用。”
　　他斩钉截铁地宣布，“从今天开始，你需要背单词。”
　　他紧紧盯着庄晏：“首先，必须把词汇量提起来，这是基础中的基础，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庄晏“哦”了一声，作势就要从桌肚里掏出英语课本，翻到最后的词汇表。

　　“不要用这个。”梁予澄打断他，伸手从自己桌肚里抽出一本砖头一眼厚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放在庄晏面前。

　　庄晏看着那本沉甸甸的词典，眼皮跳了跳。

　　“从现在开始。”梁予澄翻开词典，手指在书页上快速划过，精准地指着一些被他用荧光笔圈起来的单词，“每天50个，必须牢记。”
　　“不要想着蒙混过关，我会不定时抽查的。”他语气不容置疑。随后合上词典，推到庄晏面前，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等到你的词汇量提升一点，我是说真的提升，不是糊弄。我们再开始下一步。”
　　他一步步地安排着，条理清晰，目标明确。

　　庄晏想起第一次见面，梁予澄递给自己的英语笔记。看梁予澄的意思，是真的要帮自己提高英语。他既然如此负责任，自己就算再怎么不识好歹也不能如此没良心。
　　他默默地接过词典，随手翻开几页。书页间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英文单词和释义。一些页边空白处，留有一些梁予澄工整清秀的字迹，是笔记或补充说明。

　　“现在只用看我圈起来的这些就行。”梁予澄补充道，手指点了点那些荧光色的标记，“其他的暂时用不到。那些等你开始拔高的时候再看。”

　　“好。”庄晏应了一声，低下头，生疏地开始辨认那些被圈起来的单词。他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梁予澄：“这个是互助小组吧？”
　　他语气带着点探究，“那你哪科需要我帮你的吗？”

　　梁予澄正在低头演算一道数学题，闻言，笔尖都没顿一下，头也不抬地随口回答：“我暂时不需要。先提高自己的成绩。”

　　庄晏握着词典的手指微微收紧。一股被轻视、被小瞧的不爽感瞬间涌了上来。他盯着梁予澄专注解题的侧脸，想反驳，却又哑口无言。
　　他想起来，梁予澄的成绩单他扫过一眼，常年稳居年级前三，各科分数均衡漂亮，是名副其实的品学兼优。

　　人家确实不需要。

　　这个认知让庄晏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火苗瞬间熄灭。他不再说话，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那些歪七八扭如同鬼画符的英文单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