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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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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虽然上剑峰家当很少,但这回谢秋收拾得细致。
药田里稀疏的灵草,修炼时必备的丹药,都给设了结界。
所有结界的令牌则一窝子给了草精,让它贴身收着。
草精看起来瘦小、没有任何战斗力。
但它却是天地灵物所化,气息纯净,遁速一流,只有境界隐约合天人之境的强者们才能彻底将它抓住。
当年也是谢冉儿在上剑峰峰顶领略星辰之力时,草精眼巴巴寻着味儿来,后面发现这一小小的峰,竟有两个人可以吸纳天地之气,这家伙便扛着家伙什在这儿打洞住下了。
谢冉儿一向不管这些,他爱抱着自己的剑苦修。
谢凌茫看谢秋很喜欢草精,便托相熟的弟子寻了些草垫啥的,把草精野养了起来。
一去百余年,草垫已经被草精搓得七零八落。
谢秋再想起当年,像是做梦一般。
这草精一向爱看热闹、看稀奇。
但哪怕这儿天地之气愈少,还有个明三脾气古怪,动不动威胁着要拿火烧它,也没计划着出逃。
谢秋苦修之余,动不动要帮它和明三从中调和,日子竟也没有她最初想的那般难过。
什么都收拾好了,草精也被她强制安置在柳明叁那屋,守住那颗即将重生的蛋。
谢秋站在峰顶。
四周云雾缭绕,目光所至之处几乎看不到其他支峰,一片白茫,唯一的颜色是偶尔成群巡回的飞鸟。
她想再试一次。
她闭上双目,一整片浩渺的星空在她面前展开,这是她无数次在上剑峰峰顶观照夜空,在内府印刻出的星图。
银河开始缓慢地流动,一缕缕星辰之力如同薄雾般,一层层披洒在她身上,将她的面目、身躯都笼罩在其中。
她周围的雾状光辉逐渐凝聚成人影,与谢秋一般高,面容与她有着四五分相似。
“她”高高跃起,驭星辰之力,自遥远星河中一点,向地面急袭而去。
一招一式,正是谢秋百余年日日苦练的寒星剑法。
人影的右手握着一柄剑,与寒星剑已有八九分相似。
剑身纤长轻薄,剑柄却是玄铁所制,握上便能感受到万年寒意。
只待寒星剑神魄从剑体脱身,投入这剑体中,那就寒星剑认主了。
但寒星剑没有任何动静。
如同死了一般。
另一边,星辰之力仍在灌注,如瀑布般持续冲刷着谢秋的经脉。
没有寒星剑神魄归位,挥出一剑,斩断谢秋与星辰之间的勾连,这样下去,只会让谢秋的经脉被撑破。
因此每次她都不会试太久。
但这次不同,这是她入沉灵谷前最后一次机会,她想多试试。
星辰之力不停歇地涌入她的身体,挤入她的经脉。
整个神体比最初大了一圈,但银色的光辉也开始四处流窜,不稳定地闪烁着。
一旦神体溃散,后果不堪设想。
谢秋额头冒出冷汗,面容扭曲起来。
她强行中断心法,睁开了双目。
夜幕亮起,星子转暗。
上剑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飞鸟仍是无忧无虑地成群掠过,生机盎然。
谢秋咳出一大口血来。
她一抬头,便看到师严汀正在禁制之外。
她个子高挑,面容白净,但神色严肃,眉头微皱,作为行止峰的大弟子,弟子一代的过失惩戒都由她裁决,不少碧霄宫弟子连看到她的遁光,都会腿肚打颤。
谢秋来不及擦拭鲜血,将禁制打开,请她进来,问道:
“严汀师姐,你怎么来了?”
师严汀望着她,并没有回答,眼神掠过她的嘴角,停在她的背后。
她下意识将寒星剑往更深处藏了藏。
师严汀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严汀师姐,我刚从琼山归来,明三也才进入化羽期,应该没什么需要行止峰介入的吧。”
“与行止峰职责无关,我是受师尊嘱托来此,师尊有其他事脱不开身,要我来问你三句话。”
来者不善。
谢秋迅速地下了判断,面上不显,仍然恭敬答道:
“请说。”
“寒星剑此刻已危急万分,再不认主就会化为一堆碎石,你可知道?”
“……知道。”
“沉灵谷需三人才能入内,我派本就期望远雀师兄入内,为我派此番寻宝增添战力。如今远雀师兄将他的令牌送予你,这是他的事,我不做评价。但你若执意要进,行止峰将通令全碧霄宫,我派上下持令进入的所有弟子,带你入沉灵谷者,必罚,你就算有了令牌也不可能入内,你可知晓?”
谢秋慢慢站直了身子,面色紧绷,还是回道:“……知晓。”
“那么,只要你愿意放弃寒星剑,将沉灵谷通行令牌交还远雀师兄,我行止峰愿庇佑你,不惜资源、试炼,护持你,直至你寻到本命剑,你可愿意?”
谢秋立于原地,只觉荒谬可笑,胸中的怒火迭起,很想像乡间小民一般直接“呸”一声啐在师严汀尊贵的面皮上!
若灵邛说这话,她敬他是看着师尊长大的掌派师兄,也能勉强体谅他作为碧霄宫宫主,要调和各方利益,殊为不易,也畏他毕竟为神界五门三派之一的掌派。
行止峰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往常所有惩处都需他们施行,所有人念在这份上敬他们二三分,便如此猖狂?
的确,她与师严汀在实力上的差距,如同萤火之于曜日,但同为碧霄宫弟子,只因实力差距便可如此仗势欺人么?
她强捺怒火,还是拱拱手,装作懵懂无知地答道:
“谢严汀师姐好意提醒提携,只是行止峰为碧霄宫第一支峰,地位仅次于宫主一脉,谢秋天资驽钝,深感不配。”
师严汀眯起双眼。
看谢秋那表面恭顺,实则桀骜不驯、油盐不进的样子,她本想施以威压,但又觉得事出无由,显得太过以大欺小,着实丢脸
于是她轻哼一声,拂袖遁光而去,恨恨留下一句:
“很好。那可不要这会儿给脸不要脸,以后再来求我行止峰!”
师严汀临走前回头看了看低头相送的谢秋。
碧霄宫正在百年一遇的灵暴雨期,刚刚才是微风拂面,此刻就风势变大,猎猎作响。
谢秋一身单薄,发髻上所系的丝绦随着这风狂乱地甩动着。
她虽是受师尊嘱托,也认为师尊所想的补偿方法合情合理,但不知道为何,心中却总有一点在意。
罢了。
她手中的确还有一份惩戒要宣读。
哼,竟有内门弟子仗势欺人,抢夺他人至宝,实在丢尽我碧霄宫脸面。
她抹去心底那些奇异的在意,又往内门弟子聚集的地方去了。
谢秋还站在原地。
她的内心远没有那样平静,往事的一幕幕出现在她眼前。
师尊陨落时。
师兄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拢进披风。
她那时年岁尚小,抬眼向上看去,只看到师兄的下巴,朦胧间似乎看到师兄也抹了把脸。
师兄的声音坚定,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说道:
“阿秋,师尊陨落了,我们得向前继续走,但你别担心,师兄永远在你前面。”
师兄陨落时,只有那落拓道人送来的寒星剑,剑身好几道魔气燎过的痕迹,如同灰白的矿石,灵气尽失。
她一时不敢接。
她问道人:
“只有寒星剑了吗?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吗?”
那道人看她许久,摇头。
她只觉得腿软,一点也站不住。
因为她知道,师兄永远留在了她身后,她再往前看,眼前也不会有师兄了。
从那以后,她一直听着师兄的,不知道怎么样,向前走。
许多人都说,若她死留着寒星剑,便是自私贪心,若她死留着寒星剑却没能让它认主,就是愚昧无能。
但是凭什么?
寒星剑的剑胚是灵邛所铸,但是她的师兄将它一步步铸成的灵宝。
她是上剑峰一脉仅剩的一人,是师兄最为宠爱的小师妹。
凭什么她不能留下寒星剑?
凭什么她要为大局着想,却无一人为她着想?
她就要按师兄所说,继续往前走。
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对自己发誓:
“我再也不哭了。”
师严汀至少有一点说得对,沉灵谷必须三人才能进去,她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她思索一阵,叹了口气,从储物袋掏出那枚窄旧的银盒,这银盒被一团软绵却极有韧性的青黑色黏液包裹在内。
谢秋将手搭在银盒上,按照那落拓道人说的,向里面灌注灵力。
从谢秋手接触的地方开始,黏液的青黑色逐渐稀释,化为透明。
最终,那黏液成了透明的颜色,并消散开来。
“咔哒。”
那银盒应声而开,露出三支短而小的香,通体黝黑,质地甚坚,伴随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师尊曾经谈起过一物,和这个很像。
她小心翼翼将那香拿起,看那底部,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其”字。
果不其然。
这是其家的问香,通体黝黑,檀木香气,其家只会赠给最为宝贵、或者曾经助其家度过万难的客人。
谢秋不由得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当时,那道人面容姣好,一片平静,但平静下总好像有一份癫狂要破土而出。
他十分笃定地告诉她:
“实在无助的时候,就打开这盒子吧,盒子里的东西会对你们有用的。”
话毕,那道人便狂笑几声,翩然而去。
谢秋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那笑声中带着苍凉与讥嘲。
这道人怎么会有其家的问香?
而且那时,站在道人对面的,只有谢秋一人而已。
毛骨悚然的感受沿着谢秋的脊背爬了上来。
那道人说“你们”,他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谢秋看着那问香,一时下不定决心。
遥遥万里,其家。
一间昏暗的静室之中,一枚巴掌大的星盘突然闪动一下。
星盘的主人似无所觉,仍是笔直地跪在蒲团之上。
他只着雪白的里衣,面前墙壁上悬挂着一幅拈花女子像。
画像前,三支香正在缓慢燃烧,香短而小,通体黝黑,质地甚坚。
一枚青黑色的铜制令牌被他随意丢在脚边,正是外界无数人争抢的沉灵谷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