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愤怒的小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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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淮那句“只是因为我愿意”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勉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一整节语文课，老师讲的古文诗词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满了杂乱的线条，就像他此刻纠结的内心。手臂上那个创可贴的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不停地提醒他盛淮指尖的温度和那双异常认真的眼睛。
“只是因为我愿意。”
这算什么理由？不计回报，不问结果，只是单纯地“愿意”？在他十七年的人生阅历里，这种纯粹的善意几乎是不存在的。每一次得到，都意味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或是成绩，或是顺从，或是成为别人期望的样子。
可盛淮……他图什么呢？
图自己成绩好能跟他竞争？可他明明每次都赢得很轻松。
图自己有什么家世背景？这更是无稽之谈。
难道……他真的只是，单纯地对自己好？
这个念头让江勉感到一阵心慌意乱，甚至比面对一道超纲的奥数题更让他无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创可贴，第一次没有产生想要立刻把它撕掉的冲动。
下课铃响，江勉几乎是逃也似的想离开座位，却被盛淮用笔轻轻点了点胳膊。
“干嘛？”江勉条件反射般地竖起防备，语气有些生硬，试图用冷漠掩盖内心的波澜。
盛淮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指了指他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的一道压轴题：“这道题，你刚才解的第三步，用了洛必达法则，但在这个情境下定义域有点问题，可能会扣分。”
江勉一愣，低头看去。他刚才心神不宁，解题过程确实有些瑕疵。若是平时，他肯定会觉得盛淮这是在挑衅他的权威，立刻炸毛反驳。
但此刻，他看着盛淮手指点着的地方，眼神专注，语气平静，完全没有平时逗弄他时的戏谑，反而像是在……真的在帮他？
他抿了抿唇，压下那点别扭，重新审视题目：“……哪里有问题？”
盛淮拿起笔，在旁边草稿纸上简单演算起来，步骤清晰，逻辑严谨。“你看，这里x趋向于0正的时候，这个函数并不满足洛必达的条件，直接用会出错。应该先换元，再用泰勒展开更稳妥。”
江勉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些，跟着他的思路。盛淮身上淡淡的薄荷混着阳光的味道再次萦绕在鼻尖，这次却没有让他想要逃离。
他竟然……在认真听盛淮讲题？而且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
这个认知让江勉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一直将盛淮视为需要超越的对手，却下意识地忽略了他本身就是个极其优秀的“学神”。当他收起那副懒散的样子，展现出真正的实力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懂了没？”盛淮讲完，侧头看他。两人距离很近，江勉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有些愣怔的倒影。
“嗯……懂了。”江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感觉耳根又开始发热。他拿起笔，按照盛淮的思路重新修正了自己的解题过程。
“谢了。”他低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盛淮似乎轻笑了一下，声音很轻，“不客气，同桌。”
这次他没有再趁机调侃，也没有递上薄荷糖，只是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悠闲的姿态，好像刚才那个严谨的学霸只是昙花一现。
但江勉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道由恐惧、自卑和过往伤痕筑起的高墙，被“因为我愿意”的真诚凿开了一道缝隙，又被这看似不经意却切实有效的帮助扩大了几分。他开始意识到，盛淮的“好”，或许并不都带着目的性，也可能……只是一种笨拙的、他从未体验过的表达方式。
下午放学时，江勉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慢。他看到盛淮已经站起身，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像往常一样随口问了句：“一起走？”
若是以前，江勉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今天，他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又看了看盛淮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嗯。”
说完这个字，他立刻低下头，飞快地拉上书包拉链，心跳如擂鼓。他不敢看盛淮的反应，生怕从对方脸上看到惊讶或者……嘲笑。
盛淮确实愣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自然地放慢了脚步，等江勉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出了教学楼。秋风依旧带着凉意，但吹在脸上，似乎不再那么刺骨了。江勉悄悄吸了口气，空气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的薄荷味。
这道关于盛淮的方程式，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但解开的欲望，却莫名地强烈起来。
课题研究的深入，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期。那个融合了数学、物理和数据的城市交通模型，吞噬着小组所有成员的课余时间。
周末的“尖子生研讨班”变成了常态，放学后的教室或图书馆，成了他们小组的第二个据点。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教学楼里大部分教室已经熄灯，只有高二（四）班的灯还亮着。江勉和盛淮面对面坐在课桌两边，桌上铺满了草稿纸、参考书和一台显示着复杂曲线图的笔记本电脑。林皓和文科女生已经先回去了，剩下的核心算法优化部分，主要落在了他们两人肩上。
窗外的夜色浓重，教室里很安静，只剩下偶尔的键盘敲击声。
“这里，迭代次数太多，模拟运行时间会超标。”江勉指着屏幕上一段代码，眉头紧锁。
“用收敛更快的算法替代，比如拟牛顿法，但需要调整步长参数，否则容易陷入局部最优。”盛淮接过鼠标，调出另一个界面，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
“参数调整的敏感度分析数据在我这边。”江勉从一堆草稿纸中抽出一张，上面是他下午演算的结果。
两人配合默契，时间悄然流逝，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了十点。
短暂的休息后，两人重新投入战斗。最后的调试阶段遇到了一个顽固的bug，程序运行总是报错。他们一遍遍检查代码逻辑，核对数据输入。
江勉性子里的执拗被彻底激发，死死盯着屏幕，发誓要跟那个bug死磕到底。最终，当时钟指向十一点，程序终于成功跑通，模拟结果完美符合预期时，江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疲惫感同时袭来。
盛淮也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向瘫在椅子上的江勉，忽然开口：“喂，江勉。”
“干嘛？”江勉懒懒地应道，连炸毛的力气都没了。
“有没有人说过，”盛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你认真起来的样子，比你炸毛的时候顺眼多了，平时就跟那个…那个……”，盛淮斟酌了一下：“就跟那个愤怒的小鸟一样。”
江勉的心猛地一跳，刚刚平复的血液似乎又加速流动起来。他瞪向盛淮，习惯性地反驳：“你少胡说八道！”他最终还是扭开了头，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但语气却远不如从前那般强硬。他甚至觉得，脸颊也有些发烫。
盛淮低低地笑了起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开始收拾东西，“很晚了，回去吧。下周一整合报告。”
两人并肩走出寂静的教学楼，秋夜的凉风迎面吹来，带着泥土和落叶的气息。江勉抬头看了看稀疏的星空，第一次觉得，熬夜奋战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课题展示的巨大成功，仿佛给江勉和盛淮的关系按下了一个奇怪的加速键。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连最迟钝的林皓都感觉到了。
某次体育课上。
“勉哥，你觉不觉得，淮哥最近看你眼神怪怪的？”体育课上，林皓一边运球，一边凑到江勉身边神秘兮兮地说，“就像……就像我看我家新买的游戏机！”
江勉一个分心，球被对手截走。他没好气地瞪了林皓一眼：“你眼神才有问题！他那是看竞争对手的眼神！”
“是吗？”林皓挠挠头，“可我觉得他看其他竞争对手，比如隔壁班那个万年老三，眼神就像看路边的石头啊。”
江勉：“……闭嘴，打球！”
事实证明，林皓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下午自习课，江勉正在攻克一道物理竞赛题，思路卡在一个关键节点上。突然，一颗熟悉的小东西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啪”一声轻响，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草稿纸正中央——又是一颗浅绿色薄荷糖。
江勉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中计。他假装没看见，继续盯着题目，试图忽略那颗碍眼的糖。
然而，旁边那道视线存在感实在太强。过了一会儿，一张小纸条又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手边，上面是盛淮龙飞凤舞的字迹：
“眉头再皱下去，就要变成小老头了。糖，提神。”
江勉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抓起笔，在纸条背面用力写下：“不需要！别打扰我学习！”然后团成团，看也不看就往旁边一扔。
他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然后那个纸团又被丢了回来，这次砸中了他的后脑勺。
江勉怒了，猛地回头，用杀人般的目光瞪向盛淮。
盛淮正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转着笔，脸上是那种欠揍的笑容。他用口型无声地说：“笨—蛋—，题—目—看—错—条—件—了。”
江勉一愣，赶紧回头看题。果然，他惯性思维，把题干里一个关键数据看错了。
……但这并不能抵消盛淮的讨厌
放学后，两人照例一起走。走到校门口那家文具店时，江勉停下脚步，他要买新的草稿纸。
盛淮也跟了进去，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溜达。江勉正在认真对比两种纸的厚度，突然感觉有人靠近，接着，一个东西轻轻别在了他的头发上。
他伸手一摸，拿下来一看，居然是一个印着愤怒小鸟图案的卡通发夹！
罪魁祸首盛淮正站在旁边的货架前，拿着一本杂志挡着脸，假装看得认真，但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盛！淮！”江勉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举着发夹就要冲过去。
盛淮这才放下杂志，笑得眼睛弯弯：“挺适合你的，炸毛小鸟。”说完，趁江勉还没爆发，拿起一盒江勉刚才看的那种草稿纸走到收银台，对老板说：“这个，一起结。”
江勉举着发夹，愣在原地。看着盛淮结账的背影，那股火气莫名其妙就泄了一半。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傻乎乎的发夹，又看了看拿着纸走回来的盛淮，最后憋出一句：“……谁要你付钱！”
“就当是赔罪。”盛淮把纸塞给他，嘴角还噙着笑，“以及，提前投资。下次物理竞赛冲刺，还得靠你呢，搭档。”
那句“搭档”，被他叫得莫名有些缱绻。
江勉接过草稿纸，把发夹塞进书包最底层，嘴上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
“喂，盛淮。”江勉忽然开口。
“嗯？”
“下次再敢往我头上夹奇怪的东西，”江勉恶狠狠地说，“我就把你的数学笔记全换成小学生口算！”
盛淮闻言，非但没怕，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哇，你好恶毒。不过，我记在脑子里了，随便你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愤怒的小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