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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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造型师准时上门，带着一整套行头。易承柯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摆弄着，剪裁精良的西装上身，将他平时被普通衣物掩盖的挺拔身形勾勒无遗，头发也被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而矜贵的自己，易承柯只觉得讽刺。这身皮囊，不过是戏服的一部分。
谢泱在一旁看着，目光冷静得像在评估一件物品。当易承柯收拾停当转过身时，谢泱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平淡，只淡淡评价了一句：“不错。”
出发前，谢泱最后交代：“记住，少言，多看。有人搭话，微笑应付，把话题引向我。”他顿了顿，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伸手替易承柯调整了一下并不需要调整的领带结，动作间带着一种亲昵的随意，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颈侧。
易承柯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微小的电流仿佛从被触碰的地方窜开，让他头皮发麻。他强迫自己放松，压下喉咙口的不适，低低应了一声：“嗯。”
谢泱似乎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走吧。”
酒会设在市中心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易承柯第一次踏入这种场合，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周围的一切都透着不真实的光晕。他紧跟在谢泱身侧，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
谢泱一进场，便成了焦点。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谈笑风生，举止优雅，与在家时那个时而冷峻、时而烦躁的男人判若两人。易承柯看着他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短暂接近而产生的异样感，迅速被一种更清晰的认知取代——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泱没有冷落他，偶尔会侧头低声与他耳语一两句，看似在介绍什么人，或者解释某个话题，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易承柯按照吩咐，大多时候只是点头、微笑，目光追随着谢泱。他必须承认，工作中的谢泱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自信、从容、运筹帷幄。
偶尔，他能感受到一些来自不同方向的打量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或许还有不屑。他知道，这些目光里，很可能就有谢宏业安排的眼线。这让他更加绷紧了神经。
中途，一个腆着啤酒肚、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过来，显然是谢宏业那一派系的人。他话里有话地调侃：“谢总，这位小朋友眼生得很啊，是哪家的青年才俊？能让谢总带在身边，肯定不一般。”
谢泱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手臂却非常自然地揽住了易承柯的后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近了些，动作亲昵而充满占有欲。易承柯的脊背瞬间挺直，谢泱掌心透过薄薄衬衫传来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烫伤。
“李总说笑了，承柯只是比较怕生，不喜欢应酬。”谢泱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他侧头看了易承柯一眼，那眼神在旁人看来温柔得能溺死人，只有易承柯能读出里面冰冷的警告和提醒。
易承柯强迫自己对那个李总露出一个略显羞涩又依赖的笑容，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他感到屈辱，又为这种屈辱之下，自己心脏那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而感到恐慌。
“年轻人嘛，理解，理解。”李总哈哈笑着，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意味深长。
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人，谢泱的手很快便松开了，仿佛刚才的亲昵只是幻觉。他低声对易承柯说：“做得不错。”
易承柯没有回应，只是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无名火和混乱。他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刻的亲密是演戏，是为了做给谢宏业看。可为什么，当谢泱的手揽住他，当谢泱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他时，他的身体和心跳会有那么真实的反应？
这种“明知是戏，却身陷其中”的苗头，让他感到害怕和愤怒。他恨谢泱的利用，更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轻易就被扰乱的心绪。
酒会进行到后半程，易承柯觉得有些气闷，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谢泱的视线。他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扑了扑脸，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一下。镜子里的人，穿着昂贵的西装，脸上带着酒意和疲惫，眼神里是挣扎和迷茫。这根本不是他。
就在这时，他听到隔间里传来压低的通话声，提到了“谢泱”和“那个跟在身边的小子”。易承柯的心猛地一紧，屏住呼吸。
“……看着吧，谢宏业那边肯定有动作了。谢泱把这小子推出来，不就是想转移视线吗？就看谢宏业买不买账了……那小子，长得是不错，但看起来就是个空架子，能成什么事？估计被谢泱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话语中的轻蔑和算计，像一盆冰水，将易承柯从头浇到脚。他瞬间清醒了。是啊，在这些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棋子，一个“空架子”，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玩意儿。
他深吸一口气，擦干脸，整理好表情，重新走了出去。回到宴会厅，他找到谢泱的身影，主动走了过去。这一次，他的脚步沉稳了许多，眼神里多了一丝冷硬。
谢泱正与人交谈，看到他去而复返，眼神询问。
易承柯走到他身边，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安静站着，而是轻轻碰了碰谢泱的手臂，用一种不大但足够让附近人听到的音量，带着点自然的依赖口吻说：“有点累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这个举动有些超出谢泱事先的设定，但他反应极快，立刻配合地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对交谈对象说：“抱歉，他不太习惯这种场合，我们可能要先失陪了。”
在旁人看来，这完全是情侣间再自然不过的互动。
离开酒店，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刚才那点刻意的“亲密”瞬间消散，气氛重新变得凝滞。
谢泱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淡淡地说：“你最后那个表现，有点冒险，但效果不错。”
易承柯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声音没有什么温度：“是吗？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既然要演，就得演得像一点。毕竟，在那些人眼里，我不过是个‘空架子’，再不演得像点，怎么对得起谢总你的精心安排？”
谢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从侧面看，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易承柯闭上眼，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恨意清晰而尖锐，但在这恨意之下，某种更危险的情愫，似乎也随着今晚这场戏，悄然扎下了根。他知道，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而他，已经开始品尝到那夹杂着恨意的、名为心动的毒药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