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隙》Spiatus

29、第二十九章：返校

　　国庆长假的喧嚣与慵懒如潮水般退去，深圳中学的校园重新被规律的上课铃声和书页翻动声填满。

　　空气中弥漫着初秋特有的干燥清爽，夹杂着桂花若有若无的甜香。

　　高二的教学楼里，气氛却比往常多了几分紧绷——期中考的阴影已然逼近。

　　410宿舍内，许忱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般瘫在椅子上，对着墙上那张被画满红圈的日历发出哀嚎：
　　“苍天啊！还有整整八十多天才能拥抱元旦！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韩叙端坐在书桌前，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指尖正翻过一页密密麻麻的物理习题集，头也不抬，声音平静无波地给予致命一击：
　　“别嚎了。期中考的屠刀已经悬在头顶，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死能显得比较有尊严吧。”

　　“喂！韩大学霸！你少瞧不起人！”许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我好歹也是稳定在年级前十里的人好吗！”他眼珠一转，试图寻找心理安慰，“再说了，这次不是还有新来的转校生垫底嘛！”他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

　　正在靠窗书桌前安静整理上节课笔记的宋屿安，闻言笔尖未停，只是银灰色的眸子懒懒一掀，淡声道：
　　“你怎么知道，他考出来不会比你高？”

　　话音刚落，宿舍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林语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额头上还带着细汗：
　　“兄弟们！江湖救急！数学卷子借我抄抄！要来不及了！”

　　韩叙推了推眼镜，无情戳破：“我们班这周的数学作业和你们进度不一样，你抄什么？”

　　许忱立刻坏笑着凑过去，用手肘捅了捅林语：“就是！找你那个文科班女神抄去啊！多好的机会，顺便还能增进增进革命友谊！”

　　林语一脸郁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滚蛋！她现在眼里只有那个金毛转校生！天天念叨陈迹夏长陈迹夏短的！”

　　被点名的当事人正坐在宋屿安旁边的床沿，闻言，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下意识地往宋屿安身后缩了缩，同时抬起那双冰绿色的眼眸，摆出一副十足委屈、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都带上了点黏糊的鼻音：“
　　我……我有屿安就够了。别人……我不需要。”

　　宋屿安头都没回，反手就是一记精准而力道不轻的肘击，正中陈迹夏的肋骨位置：“谁跟你够了。离我远点。”

　　陈迹夏立刻捂住被袭击的部位，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眉头蹙起，那双绿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汽，湿漉漉地望着宋屿安的后脑勺，活像一只被主人无故责骂的大型犬，可怜又无辜。

　　宋屿安透过面前窗玻璃的反光瞥见他这副德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整理手头的东西，耳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热。

　　“哟呵！”许忱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起哄，“你俩这打是亲骂是爱的，考虑过我们这些单身贵族的感受吗？这狗粮撒的，齁甜！”

　　韩叙默默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两人，语气毫无起伏：“已录像存档。以后可以作为某种形式的‘友好协商’筹码。”

　　林语看着陈迹夏那副恨不得黏在宋屿安身上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说：“陈迹夏你至于吗？躲屿安后面跟个小媳妇似的！能不能有点转校生的高冷范儿！”

　　陈迹夏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理直气壮地伸手揽住了宋屿安的肩膀，下巴几乎要搁到他颈窝，冲着林语扬了扬眉：
　　“我同桌乐意护着我。你管得着吗？”

　　宋屿安身体一僵，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击，这次目标是陈迹夏的小腹，语气冷得像冰：“谁护着你了。手拿开。”

　　看着两人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互动，许忱眼珠一转，突然灵光闪现，猛地一拍大腿：
　　“有了！兄弟们，咱们来打个赌怎么样？就赌这次期中考！谁分数低，谁就请全班喝奶茶！怎么样？刺激不刺激？”

　　韩叙挑眉，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你确定你不是想坑陈迹夏？他刚转来，教材进度可能都不一样。”

　　“我是那种人吗！”许忱挺起胸膛，努力做出正义凛然的样子，“咱们公平公正公开！这样，赌局细化一下：
　　要是屿安考的比陈迹夏低，屿安请客；要是陈迹夏比屿安低，陈迹夏请客。要是万一……俩人并列……”他眼珠滴溜溜一转，露出狡黠的笑容，“那就给你们班和我们班班都买！普天同庆！”

　　陈迹夏几乎是在许忱话音刚落就举起了手，冰绿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宋屿安，语气笃定：“我赌屿安赢。”

　　宋屿安终于停下笔，转过头，银灰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无语：“你到底是哪边的？”

　　陈迹夏回答得斩钉截铁，理所当然：“你边的。永远是你边的。”

　　自此，陈迹夏彻底开启了“黏人精”模式。

　　每天课间，他必定抱着各种习题册、试卷，凑到宋屿安书桌旁，用那种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语气问：
　　“屿安，这道数学题怎么解？我看了好久没思路。”或者“屿安，这个物理模型受力分析我总是画错，你帮我看看嘛。”

　　起初，宋屿安还能维持冷淡，头也不抬地回一句：“去问老师。”或者直接甩给他一本参考书：“自己看答案。”

　　但陈迹夏总有办法。他会立刻摆出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绿眼睛像蒙尘的翡翠，声音低低的：
　　“可是老师讲得太快了，我没听懂……你讲得比较清楚，我听得进去。”或者更直接地：“答案看不懂，你写的步骤我才看得懂。”

　　宋屿安往往会被他烦得不行，最终夺过习题册，唰唰几下写出简洁清晰的解题过程，然后没好气地塞回他手里：“现在可以滚了？”

　　每当这时，陈迹夏就会捧着那张写有宋屿安笔迹的纸，眼睛亮得惊人，像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语气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屿安你真厉害！这么难的题你一下就解出来了！”

　　这种毫不掩饰的、近乎盲目的崇拜，连一向淡定的韩叙都看不下去了，某次终于忍不住开口：“陈迹夏，你的底线和尊严呢？”

　　陈迹夏正忙着把宋屿安写满解题思路的草稿纸小心翼翼收进文件夹，闻言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在屿安面前，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更让宋屿安感到微妙的是，陈迹夏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竟然弄到了他初中时的一些竞赛笔记和旧试卷，天天捧着研究，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解读什么天书密码。

　　有次宋屿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皱眉问道：“你看这些陈年旧东西干什么？”

　　陈迹夏从笔记中抬起头，冰绿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认真甚至有些执拗的光：
　　“我想了解你的思维模式。看看你以前是怎么解题的，怎么思考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样……或许能离你更近一点。”

　　这种近乎偏执的“钻研”，连同他平日里那些毫不避讳的亲近和依赖，很快就在年级里传开了。

　　校园论坛上那个名为“Ligris”的CP楼再次被顶到首页，各种“目击帖”、“糖点分析帖”层出不穷，甚至有人真的开了赌局，押这次期中考两人谁分数更高，赔率还相当活跃。

　　几天放学后，四人并肩走在洒满金色夕阳的林荫道上。许忱看着手机日历，突然异想天开：“等考完试，我要踢着正步去美国学数学了！”

　　韩叙淡定地接话：“这个计划听起来很有创意。不过，你可以先问问陈迹夏的意见，他或许有经验。”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陈迹夏。

　　正在自然走在宋屿安外侧，帮他隔开放学人流的陈迹夏闻言，眨了眨眼，配合地说：“嗯，不反对。”

　　宋屿安轻哼一声，银灰色的眸子斜睨了许忱一眼：
　　“在那之前，你可以先跟着陈少爷学学怎么踢正步，别到时候走成顺拐，给深中丢人。”

　　这话引得韩叙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许忱则哇哇大叫着抗议。

　　陈迹夏却认真地思考起来，转头对许忱说：
　　“要不要我教你？我初中时参加过军训，正步走得还不错。”

　　许忱看着陈迹夏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惊恐地连连摆手：“别！陈少爷！大佬！您饶了我吧！我就随口一说！”

　　说说笑笑间，他们走到了食堂。排队打饭时，陈迹夏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屿安身边，帮他拿餐盘，递纸巾，那体贴入微的样子，引得周围同学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屿安，”陈迹夏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宋屿安的耳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期中考，我真的考得比你好……”

　　宋屿安挑眉，银灰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挑衅：“怎样？”

　　陈迹夏的绿眸中闪过狡黠的光，像只算计得逞的小狐狸，声音里带着诱哄：
　　“那你能不能……给我写点东西？比如……一封……情书？”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贴着宋屿安的耳朵说出来的，气音暧昧。

　　宋屿安脸色一沉，想也没想，抬脚就精准地踩在了陈迹夏擦得锃亮的白色板鞋上，力道不轻：“做梦。下辈子都不可能。”

　　陈迹夏“嘶”地一声，委屈巴巴地蹲下身，用纸巾擦拭鞋面上的灰尘，但低垂的脸上，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得逞的弧度。

　　许忱在一旁看得直捂眼睛：“没眼看没眼看！陈迹夏你完了！你彻底被屿安拿捏了！”

　　晚饭后，四人回到宿舍。许忱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刷题，唉声叹气；韩叙戴着降噪耳机，沉浸在英语听力的世界里；陈迹夏则又搬着凳子，凑到了宋屿安的书桌旁。

　　“屿安，这道物理题……”他刚开口，宋屿安就打断了他。

　　“自己思考。别总依赖别人。”宋屿安语气冷淡，笔下不停。

　　陈迹夏却不依不饶，甚至伸手轻轻扯了扯宋屿安的袖口，声音放软，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就教一下嘛，最后一道了，真的不会……”

　　宋屿安被他烦得不行，深吸一口气，夺过他手中的习题册，扫了一眼题目，然后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行云流水般地写下解题步骤，逻辑清晰，字迹隽秀。

　　写完后，他把本子往陈迹夏面前一推，语气带着不耐烦：“现在，可以，滚了？”

　　陈迹夏如获至宝地捧起草稿纸，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冰绿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喜悦：
　　“屿安你真厉害！这么复杂的题你几分钟就搞定了！”

　　这种近乎痴迷的追捧，连戴着耳机的韩叙都忍不住摘下一只耳机，幽幽地飘来一句：
　　“陈迹夏，你的个人尊严，真的不需要抢救一下了吗？”

　　陈迹夏理直气壮地回道：“尊严是什么？能吃吗？”

　　夜深了，宿舍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许忱轻微的鼾声和韩叙均匀的呼吸声。宋屿安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银白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水泥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冷清的光带。对面床铺传来陈迹夏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

　　“屿安。”就在这时，对面床铺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带着刚醒的沙哑。

　　宋屿安怔了一下，低声回应：“嗯？”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更轻的、带着睡意的呢喃：“晚安。”

　　宋屿安没有立刻回应，他翻了个身，面朝陈迹夏床铺的方向。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看见陈迹夏床头的墙壁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照片——是他们在太平山顶的合影。

　　照片上，香港璀璨的夜景作为背景虚化，陈迹夏微微侧头，目光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那双冰绿色的眼眸在夜色和灯光下，温柔得几乎能让人沉溺。

　　宋屿安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莫名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