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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荒院筑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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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渡·荒院筑暖
宋箐箐的指尖还停留在东厢房墙角的木箱上,箱盖积着厚灰,隐约能看见“李氏画具”的刻字——那是爷爷的遗物。昨夜逃来时的慌乱、医院门口的恸哭,与此刻旧物撞心的酸楚搅在一起,让她站在原地挪不开步,连老奶奶何时走到身后都未察觉。
“姑娘,这箱子里是啥宝贝?”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打破了院中的沉寂。
宋箐箐猛地回神,见老人正扶着门框喘气,手里还攥着刚才清扫时捡的破布,白发被风吹得贴在额角。“没什么,是我爷爷的旧东西。”她连忙合上箱盖,指尖蹭得满是灰尘。心底确实掠过一丝迟疑:她自身尚且漂泊无依,如今要分神照料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无疑是雪上加霜。可视线落在那与奶奶如出一辙的佝偻背影上,那点迟疑瞬间被软意压了下去——当年奶奶独自撑着家时,大抵也盼着有人能伸把手吧。
“您跟我来,最里头有间房能住。”宋箐箐扶过老人的胳膊,掌心触到粗布下嶙峋的骨头,更觉酸涩。
穿过半人高的杂草丛,西厢房的木门渐渐清晰。这是当年张妈住的偏房,背阴的朝向让它躲过了日晒雨淋,加上爷爷在世时总叮嘱仆人勤打扫,木门虽褪了漆,推开门竟只有薄薄一层浮尘,连窗棂上的蛛网都稀疏些。
“这房敞亮!”老奶奶探头往里瞧,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比我闺女家的柴房还干净。”
两人立刻忙活起来。宋箐箐想起院子西角堆着当年喂鸡剩下的稻草,连忙绕过去抱了两大捆——稻草虽有些受潮,却还干燥蓬松。她蹲下身铺稻草时,棉鞋陷进泥里,裤脚沾了不少草籽,指尖被草叶划得发疼,这是她在宋府从未做过的粗活,可弯腰的动作里竟透着几分踏实。
老奶奶也没闲着,把自己那床打满补丁的棉被铺在地上,又捡来几块平整的木板垫在底下:“这样潮气得少些,你年轻,可别冻坏了身子。”她的手冻得发紫,捏针缝补棉被破口时微微发颤,针脚却细密整齐,像极了奶奶当年缝补她旧衣衫的模样。
宋箐箐看着老人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逃离宋府时的决绝:她没带宋怀瑾给的珍珠首饰,没拿那些真丝旗袍,连他赏的银票都只敢留下零碎几枚藏在棉袄夹层。不是忘了,是刻意要斩断过往——那些物件沾着宋府的冷,裹着被控制的屈辱,多看一眼都像在提醒她曾是囚笼里的物件。唯一带在身上的,只有爷爷留下的旧画笔,和安景然塞给她的旧宅钥匙,那是属于“李清清”的最后痕迹。
“姑娘,歇会儿吧。”老奶奶拍了拍铺好的稻草床,上面垫着棉被,倒也松软,“你看,这不就有家的模样了?”
宋箐箐在床边坐下,阳光透过窗洞洒在被褥上,映出棉絮的纹路。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没有宋府的香水味,只有泥土和稻草的清新。她在心里默念:李清清,从今天起,要重新活。没有宋怀瑾的命令,没有“宋家女”的枷锁,只有这荒院、画笔,和眼前的老人。
“您在这儿等我,我去买些吃的。”宋箐箐摸出棉袄夹层里的银元,起身往门口走。
路过院心老槐树时,她下意识回头,见老奶奶正坐在稻草床上,借着阳光摩挲着棉被上的补丁,嘴角带着满足的笑。风一吹,槐树叶沙沙作响,竟让这破败的院落有了几分暖意。她攥紧手里的银元,脚步轻快地往巷口走,没察觉拐角处,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正盯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画像与她此刻的模样渐渐重合——宋怀瑾要的“放风”,从来都带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