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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幕落(完) ...

  •   林黯数次欲言又止,当她鼓足勇气开口时,发觉祝凛朝她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林黯心虚得厉害,马上闭嘴了。
      江逾白疑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黯:“我刚才有说话吗?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吧。”
      不等江逾白再询问出口,林黯脚下生风似的跑了。
      这时祝凛走上前来,提出要带江逾白去看鼔,江逾白从未在书上看过鼓藏节的仪式,他觉着新奇便应下了。
      鼓藏节需要的鼓存放在族长家的祠堂,祝凛说站在中心广场看去,山上第二高的吊脚楼便是族长家,江逾白问那最高的那幢呢?
      祝凛却笑而不语。

      今天天气好,是个难得的艳阳天,窗明几净,连着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祝凛带着江逾白走过廊桥,一转头,入目的便是波光粼粼的山水梯田,亮如明镜的水面映着柔和并不刺眼的太阳光,像银波潋滟,像浮光跃金。
      江逾白留恋地看着这层层叠叠、尽头隐入连绵群山的梯田,他看得很细也很慢,似乎想将这如画美景铭记心里,连祝凛什么时候停下来看他都不知道。
      “想下去抓鱼吗?”祝凛靠着木栏杆,撑着下颔笑眯眯问。
      江逾白当然想,但是他腿受了伤还没好利索,有些惋惜地摇摇头拒绝了。
      “下次吧,如果还有机会回这里的话。”
      祝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直到在路边看到个神龛。
      “这个神龛祭拜的是蛊师吗?”
      江逾白看过剧本,自然知道祝凛是蛊师,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他装作对此一无所知,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不,”祝凛否决了,“这个神龛祭拜的是傩师。”
      “傩师?”这和江逾白想的不尽相同,在他的认知里,大部分生苗信仰的应该是蛊师才是,这里不应该出现熟苗信仰的傩师神龛的。
      “很早以前寨子里蔓延着一种怪病,苗疆巫蛊以毒攻毒,对此病束手无策,在染病的寨民濒死前,是一个来自中原的傩师出现并带走了此病。”
      “傩戏生,万鬼避,见傩者,百病消。傩戏驱邪逐疫,祈福纳吉,酬神还愿。”
      “这个生寨有人信仰傩师,也有人仍然信仰蛊师,”祝凛说着俯下身朝那神龛深深鞠躬祭拜,“我当然也信仰傩师。”
      江逾白自诩是个无神论者,但自从他死后来到“悬疑片”,见识过蛊毒诅咒、纸人招魂和落花洞女等,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动摇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也准备像祝凛一样祭拜时,祝凛却拦住了他。
      “没事的。”
      祝凛说着拉过他的手,将他往山上带。
      上山的这条路并不难走,有祝凛的搀扶,不过十几分钟便来到了族长家门口,门口的空地前聚集着一群玩耍的年幼孩童,一看祝凛来了便吓得纷纷跑开。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江逾白不明所以,歪着头问。
      “可能是因为我养蛊。”
      说着他掀开水蓝色的袖子,在那松垮垮的袖子下,祝凛的手臂上竟盘踞着一条通体莹白的毒蛇,毒蛇一见江逾白便直起身摆出威胁的姿势,嘶嘶地吐着血红的蛇信子,被祝凛没好气地拍了脑袋,这才老实下来。
      “它很喜欢你。”
      要不是那蛊蛇一直朝他呲牙咧嘴,江逾白真就信了。
      推开门,祝凛带着江逾白走入院中,这院像迷宫般有着数十条小径,祝凛走在前天,绕过数个拐角,这才来到祠堂前。
      推开祠堂门,铺面而来的是一股陈旧的腐木味和血味。
      那个鼓藏节祭祀用的鼓被放置在祠堂的正中心,更前面有一个做工精致的木桌,上面端正地摆着数十个牌位,牌位上没有字,那些是无名牌。
      “那是历代的蛊师的牌位,蛊师死后,生寨的族长便会在此放上无名牌。”
      正中心的位置放着的牌位是黑红色的,与其他通体黑蓝的牌位截然不同。
      祝凛看出了江逾白的疑惑,解释道:“那是傩师的牌位。”
      除了这个无名牌之外,江逾白没再见到其他傩师的无名牌。
      “你们这里只有一位傩师吗?”
      祝凛拿起傩师的牌位,用一块做工精致的手帕小心地拭去上面的灰尘:“目前只有一位,信仰傩师的人不少,但真正能成为傩师的人寥寥无几,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成为傩师的觉悟,不过……”
      说到这他顿了下来,看向江逾白的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种捉摸不定的事,谁知道呢。”

      离开祠堂后,天色渐晚,连绵山坡上的吊脚楼点起了蜡烛,家家灯火通明。
      站在高处往下看去,江逾白发现中心广场有火光顺着同心圆一圈圈亮起。
      有人盛了灼热的铁水,拿着器具“砰”一声将铁水掷向黑天、打散。
      万千铁水在空中炸开,爆发出灼热耀眼的火光。
      虽然江逾白在赶尸时远远地瞭望过打铁花,但那毕竟是臆想的幻觉。当他这次真正见到这场盛大的打铁花时,还是被震撼得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祝凛看着那亮橙色光点在江逾白脸上浮现、又消散,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他想起一首很应景的小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呼啸的风声和铁花炸开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透过那些杂乱的声响,江逾白正正地捕捉到了祝凛那转瞬即逝的轻笑声:“笑什么?”
      “我在笑我面前的明月和眼里的风景不解风情。”
      祝凛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字字不提人、字字都是人。
      江逾白听得一知半解,他装傻充愣地点头,只听身旁传来轻笑。
      “上来,”祝凛心情颇好地蹲下身,浅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逾白,嘴唇轻抿,“走快点应该赶得上。”
      实在是拗不过祝凛,江逾白只好顺从地趴在祝凛背上,由着他背自己下山。
      夜晚的山路微风阵阵,风中带着些许潮湿的凉意,席卷泛着清香的苹果花拂面而来,略过祝凛和江逾白。
      捻起祝凛头发上的苹果花花瓣,江逾白抬起头,周围的火光和喧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醒,这给了江逾白一种进入初春的感觉。
      ——他留在寒冬里太久了。

      不过多时,祝凛便带着他来到了中心广场,往日清清冷冷的中心广场,此时围满了容貌、服饰各异的生苗。
      江逾白认出,大部分生苗穿着传统的苗服,小部分生苗的服饰他没有见过。
      以黑红蓝三色为主调,铜钱红线为饰,衣摆和衣袖较为宽大,上面绣着繁琐精致的刺绣花纹,不像是苗疆人崇拜的龙纹和蝴蝶妈妈,反倒有点像……
      ——像符箓。
      “那些是傩师的信徒,”祝凛放下江逾白,“他们的衣服和傩师的傩服类似,身上会佩以傩师铜钱红线的信物。”
      经过《埋尸》悬疑片的演绎,江逾白明显地对苗疆文化充满了兴致。
      他对苗疆的巫蛊和三邪有些许了解,对巫傩反倒是一无所知,大部分了解还是来源于祝凛。
      他在围着篝火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林黯余示四人,或许是他身上的银饰苗服太过于显眼的缘故,那四人远远地就看到了江逾白。
      “逾白,这里——”几人热情地朝江逾白挥手。
      “祝……”蓦然回头,江逾白却找不到那个形影不离的身影了。
      嗯?去了哪里?江逾白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打转,直到林黯四人来到他身边,他还是没能找到祝凛的身影。
      “你在找谁吗?”安冉关切问道。
      林黯却是沉下脸,心里大骂了祝凛好一阵。
      “没找谁,”江逾白垂下眼帘,心情明显地失落,“今晚我们就要离开吗?”
      林黯打开悬疑片APP,剧本上遍布的黑框不见踪迹,倒计时重新出现。
      【剧本结束时长:4:23:49】
      上面的时间在逐渐清零。
      “时间到剧本的演绎任务就算完成了,届时会有车来接我们回去,”林黯解释道,“今晚我们就要离开。”
      “对了,刚进剧本时我没来得及和你们解释,”林黯继续说道,“我们剧组是采用评分淘汰制的,悬疑片演绎结束后,导演会给拍摄好的悬疑片给出个人评分和总评分。当我们的个人评分高于导演制定的合格线,我们就能顺利杀青,反之则被淘汰。评分标准来源于剧本探索度和完成度,因此每个人手中的剧本进度是截然不同的,个人剧本不会公开。”
      “不过我们剧组和别的剧组不太一样,导演Z接手我们剧组后,在评分淘汰制上加了个新的判定,没有达到合格线的演员有一次【补拍】的机会,【补拍】选定的场景和悬疑片难度系数过高,会有被悬疑片除名的风险,因此……”
      说到这她顿了顿:“能不去补拍尽量别去补拍。”
      “我见过的去补拍的导演和演员至今没有活着回来的。”
      林黯思索半晌,觉得没什么好补充了的。她看着江逾白有些流离的神情,正欲开口,被中心广场的歌声打断了。
      他们回过头看去——
      几十个生苗姑娘手拉着手,围着篝火对心上人热情地唱山歌跳舞。
      在那些重叠的人影中,江逾白看到了一抹水蓝色的熟悉衣角,那个人头戴银冠,身上戴着华贵精致的银饰,在微风的吹拂下轻微晃动着。
      “铃铃——”
      细碎的银铃声略过喧嚣和嬉笑,正正地落在江逾白耳畔。
      那个苗疆少年端着一碗拦门酒,站在阑珊灯火下对他露出朦胧的笑。
      江逾白怔怔地往前踏出一步……
      那些嘻笑与喧闹,那些千言万语,此刻都在江逾白耳边散去了,他只能听见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银铃声,他的眼里填满了那个苗疆少年往自己走来的身影。
      “阿逾阿哥,”那个苗疆少年言笑晏晏,亲昵地喊他,他捧着拦门酒送到江逾白嘴角边,“初来乍到■■寨,尝尝我们苗疆自家酿的拦门酒?”
      那个苗疆少年说得一口流离的普通话,在说到生寨的名称时,他的语气微微上扬,用苗语说出来时有一种别样的意味。

      坐回公交车的塑料座椅上时,江逾白心里还残存着不切实际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那碗唇齿留香的拦门米酒,或许是因为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借着微弱的光亮,江逾白就着祝凛的手喝了半碗拦门酒,米酒刚咽下喉咙,辛辣便呛得他咳嗽不止、眼角溢出眼泪。祝凛喝完了剩下半碗米酒,他有些眷恋地捧着江逾白的脸,两人的银冠相纠缠,动作间发出铃铃的声响。
      江逾白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不清醒,米酒的后劲太大了,烧得他脸颊滚烫,泛起不正常的驼红。
      借着公交车内昏暗的光,江逾白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映。
      他穿着一身崭新华贵的水蓝色苗服,头戴银冠,脖颈间环绕着小巧精致的银项圈,江逾白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悸动,他将额前的碎发拢了拢,半遮半掩住那双明亮的眼睛,再看那倒映,江逾白莫名觉得他和祝凛很相似。
      这时,口袋里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江逾白掏出手机,发现页面上多了一条新的消息,他点开导演Z的对话页面,对面传来了一个新的文件。
      【Z:《埋尸》评分DOCX.】
      点开文件,占据整个页面的是一个鲜红的数字【95】。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当时不知曲中意,而今已成曲中人】。
      江逾白怔怔地看着那行字,莫名不寒而栗起来。

      这时,公交车前门传来一阵熟悉的“铃铃”声。
      江逾白下意识抬起头,他的视线与看过来的祝凛撞在一起。
      “你……难道你是……”
      江逾白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诧异地问出口,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祝凛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他将食指竖在嘴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我是导演Z】
      那个神秘莫测的苗疆少年启唇,无声说道。
      【江逾白,我在看着你。】

      车门渐渐关闭,随着关门时嘎吱作响的还有喇叭电流般的声音。
      “请上车的旅客扶稳坐好,下一站——转山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幕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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