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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转场 ...

  •   公交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徐徐行驶,一路上自那个神秘莫测的“导演Z”上车后,五人便没有再开口交流。
      祝凛在前头待了好半晌,从江渝白这个角度看过去,祝凛俯下身偏着头,压着声音似乎在和谁说话。
      但是——上车的时候,江逾白分明看过……
      车前没有人。
      祝凛结束了他的交谈。
      他凛冽的目光扫过车上演员,最后正正地落在江逾白身上,他往这里走来,坐在江逾白身旁空的座位上。
      “很意外?”祝凛问。
      江逾白点头又摇头:“也没有很意外。”
      只是他没想到祝凛会给自己打出【95】的高分,想到这,刚才才平复下去的悸动又一次涌上心头,江逾白正想偏头不与祝凛对视时,有一小巧的银饰恍惚在视野边缘,铃铃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结发。
      江逾白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这时祝凛伸出手,在那白皙得晃眼的修长手指中,安静地躺着一张工牌。
      这是……江逾白没有接过,而是眯起眼睛在黑暗中仔细辨认字迹。
      “这是临时导演证。”祝凛伸手,手心挨着手背地将工牌塞入江逾白手中。
      “因为《埋尸》剧本的改动过大,影响到了原有的剧情发展,”祝凛收回手,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恰好能让车上的所有演员听清,“因此《转山》剧本将由《埋尸》剧本的最高分负责,最高分将成为新的临时导演,而我将作为场外导演,配合临时导演完成《转山》剧本的编写和部分拍摄。”
      祝凛偏过头看向江逾白。
      “别来无恙,江导。”
      江逾白攥着苍白的工牌,怔怔地与祝凛对视,心底生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很早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和他说过。
      公交车在一处漆黑的建筑前停了下来,祝凛率先下车,江逾白紧跟其后,等到所有演员都下了车,车前才缓缓走下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穿红衣的纸人。
      纸人朝祝凛欠身行礼,祝凛咬破手指,朝纸人嘴角随意一抹,那红艳艳的血迹很快消失不见了,纸人眯起眼睛,抿成一条的嘴角往两边裂得更开了。
      它这才提着灯,走在前头带领众人走向前面那漆黑的建筑。
      这是一座剧院,江逾白看着头顶明晃晃、仿佛要滴下鲜血的五个大字。
      ——“悬疑片剧院”。
      穿过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径,沉重厚实的门被门后两个纸人推开了,它们穿着红艳艳的衣服,像寿衣,欠着僵硬的身子朝祝凛行礼。
      祝凛照例用血抹过它们的嘴唇。
      正要跟着祝凛踏入剧院,江逾白突然浑身一僵,刺骨的寒意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被纸人紧紧攥住的手。
      “欢迎回家,”纸人咯咯嬉笑着,露出血盆大口,“欢迎回家——”
      “■■■■——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
      纸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江逾白的手腕被攥得生疼,他正要动手时,有个更快的身影先他一步踹翻了纸人。
      “你们逾矩了。”祝凛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凛冽得刺骨。
      纸人站起身后没再拦门,祝凛抓起江逾白另一只手,将他带入剧院。
      黑暗中两人牵着手走了很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脚步声,祝凛才停下来。
      他握着江逾白的手,检查了好一番,确定上面没有伤口这才松开手。
      “不要让纸人碰到你的血。”祝凛神色凝重,语气不容置疑。
      江逾白收回还有些刺痛的手,其实他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最后都欲言又止。
      祝凛将他送到一扇门门前,用【临时导演】的工牌刷开了那扇门,走前他将江逾白散在耳边有些凌乱的发丝小心地捋到耳后,轻声说道:
      “这几天待在这里别出门,有什么事来隔壁找我。”
      经过《埋尸》剧本的演绎,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江逾白点点头,旋即他感到肩膀一沉,低头去看,肩膀上不知何时攀附着一条通体银白的小蛇,嘶嘶地朝他吐着蛇信子。
      祝凛伸出手,用手指抚摸小蛇的脑袋,他用苗语对小蛇说:
      “■■■■,■■■■?”
      小蛇极其乖巧地点头,然而这份乖巧在祝凛走后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它慵懒地攀附在江逾白肩头,既不做出攻击姿势,也没有要理会江逾白的意思,江逾白不反感这样的小蛇,心里反而对它生出了半分喜爱。

      房间的门在江逾白进入后缓缓关上了。
      打开灯,看清房间的模样后,江逾白有一瞬间的怔愣,他走到床边的书桌旁,拿起上面的纸张,那是一张便签。
      ——【记得早点回来帮奶奶收拾水果摊】。
      上面的字迹很清秀,后面几个字反而因为潦草显得格格不入。
      还有这摆满了杂书的书架和出门急、还没来得及叠好的被子,无一不在暗示一个残酷的事实——这是江逾白生前住的房间。
      江逾白的手颤抖了一瞬,一直紧握的手不知何时松懈了下来,无力地耷拉在两侧,小蛇或许是感觉到了江逾白情绪的变化,它吝啬地直起身,蹭着江逾白的脖颈,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江逾白回过神,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径直拉开椅子坐下,在有些凌乱的桌上找到了一本不属于他的本子。
      这是一本名为“剧本”的本子,内页空白,什么也没有写。
      在剧本的封面,江逾白找到了一个很隐晦的署名【Y】。
      在剧本的背面粘着一张便签,上面很潦草地写着:
      ——【恐怖悬疑片《■■》剧本(格式)
      导演:■■
      演绎时长:■■小时
      拍摄地点:■■■■■
      参演人员:■■■ ■■■ ■■ 】
      这个格式实在是太眼熟了,江逾白不止一次地在祝凛写的剧本上看到过。
      他缓缓打开面前的剧本,在第一面的空白处落笔。
      【恐怖悬疑片《转山》剧本
      导演:江逾白
      演绎时长:72小时
      拍摄地点:藏北转山庙
      参演人员:江逾白林黯安冉余示陈尘 】
      思索半晌,江逾白在这行文字下面提笔写下【场外导演:导演Z】。
      他放下笔站起身,打开床边的窗子。
      窗子外摆放着几盆花,在徐徐吹来的微风中,紫红色的格桑花簌簌地颤抖着,风停了,那些小花便挺得更笔直了。
      ——它向来坚忍,无数次于逆风中生长。
      随风摇曳的花在江逾白眼前逐渐模糊成虚影,他看到了母亲的音容笑貌。
      “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年轻的母亲笑着说,“我们种点花纪念吧。”
      “逾白喜欢什么花?”
      在母亲放到手中的数包种子中,江逾白第一眼看到的是格桑花。
      年幼的江逾白不懂花卉,不懂玫瑰的热烈,也不懂郁金香的馥郁,他将那包花种放入母亲温暖的手心。
      他只知道这小小的花种种下后会长成图片中的那样,很美。
      格桑花的花期很长,那一小包花种种下的格桑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春去秋来,母亲不在了,他也不在了,格桑花却还会继续生长、绽放。
      江逾白靠着窗台,托着下颔回忆早已模糊的往事,那些在现实中、剧本中留下的伤在他离开后就完整地愈合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是当他回忆、再次回想起时,皮肉下还是会传来伤口愈合时瘙痒的痛。
      有些痛像是伤疤,永远都在愈合、永远不会愈合。
      江逾白坐回桌前,那条银白的小蛇从他的肩头爬落,最后爬进那生长着格桑花的花盆中,盘成小小一团,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开始提笔在剧本上写下【转山】的故事。

      期间祝凛敲开江逾白房间的门,来看过他几次。
      小蛇亲昵地缠上祝凛的手臂,绕到他的脖颈旁撒娇似地蹭,嘴里吐着蛇信子嘶嘶作响,不知在和祝凛传达什么消息。
      江逾白写下最后一个字,停下笔将剧本递给祝凛看。
      “你很聪明,”祝凛看着【参演人员】的信息栏,颇为赞赏地说道,“关于我为什么无法编写《转山》剧本的原因,你已经猜到了。”
      “因为我不是参演人员。在剧本开始拍摄后,我虽有修改剧情的权限,但我不能改变剧本原有的剧情发展,至少不能改变结果。”
      江逾白思索半晌,开口问道:“所以按照《埋尸》原有的剧情发展,我和林黯她们本该是在【过门】一幕中就该死去的,但你改变了这一结果,导致本不该存在于剧本中的新人物出现了,也就是稳婆和落花洞女,继而把这个即兴表演型剧本的难度推到了更高的层面,是吗?”
      祝凛眯着狭长的眼睫:“什么时候猜到的?”
      江逾白指着他手中的剧本:“写剧本的时候想到的。”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接触剧本,”江逾白说道,“所以在格式方面,我不可避免地回过头去看你写的《埋尸》,我仔细看过幕启,发现《埋尸》的重点应该在蛊毒和赶尸上面,像是稳婆、落花洞女以及第三幕【祝由】的名字本不应该出现,我猜的没错的话,第三幕原本的名称应该叫【鼓藏】吧?”
      在结束《埋尸》的剧本演绎后,和大部分演员一样,当时的江逾白并没有回过头去看第三幕的剧本推演,因此对于第三幕剧本的名称一无所知。
      它本应该是【鼓藏】,而不应该是【祝由】。
      祝由被认为是湘西苗疆的一种巫医结合的疗法,本质是通过符咒、仪式等手段来驱散邪祟、逐疫去病。在江逾白摔下悬崖受伤后,他被祝凛用混着血的草药敷着治疗过。
      但是江逾白心里很清楚,哪怕祝凛的血有治疗伤势的作用,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要恢复到能下地走路,光凭那一点血应该是不够的。
      看到【祝由】,那些想不通的线索全部都串联起来了。
      祝凛听完江逾白的推理,突然轻笑了。
      “江导,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做一个导演?”
      “一个既适合编写剧本,又适合亲自下场演绎的导演?”
      他突然走上前几步,将自己和江逾白困在窗台边狭小的一隅,他伸出手去碰窗外的格桑花,手指不经意间扫过江逾白戴在头顶的银冠。
      铃铃的清脆声响随着风正正地落在两人耳畔。
      祝凛捻下一朵开得正盛的紫红色格桑花,别在江逾白发间,他抚摸过那柔软的花瓣和温暖的发丝,低着头在剧本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风吹经幡,幡动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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