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京兆府大牢。

      霉味扑鼻,夹杂着腐烂和潮湿闷热的气息,黏腻腻的裹满全身,叫人喘不上气。

      苏语念抿着唇,尽量去忽略耳畔时不时传来的尖叫与喘息声。

      哐当!

      沉重的铁栅栏门被狱卒粗暴地拉开又猛地关上,巨大的撞击声在石壁间嗡嗡回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苏语念被身后的狱卒狠狠一推,踉跄着跌入一间狭小的牢房。

      冰冷粗糙的石头地面硌着她的膝盖,身上原先那件艳色纱裙仅此一遭,彻底烂得不成样。

      “老实待着,等着提审吧!”狱卒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锁好门,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曳的哗啦声逐渐远去。

      牢房里只剩下苏语念一人。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股子咳嗽的欲望。

      说来也有意思,她苏语念不久前还是个匡扶正义的好同志,一向只有她抓人都份儿。

      没想到一穿越古代,居然开局就被当成凶手抓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灵魂还未完全融入体内的原因,她总觉得头昏沉沉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几乎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不可以!

      苏语念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按照方才那男人的意思,怕不是要搞事。

      人性的险恶必须要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摩,现下现场有两个嫌疑人,一个是有钱有权的世子殿下,一个是死了也无人在意的青楼琴妓。

      就更别提古人爱名声,这事情再调查下去,必当会损世子的颜面,所以极大可能直接盖棺定论,浅浅调查一下就直接找个替死鬼斩了。

      这想也不用想,都知道谁是炮灰!

      刻在骨子里的职业本能开始疯狂运转,苏语念一个咕噜爬起来,开始思考对策。

      她需要证据。

      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一个青楼琴伎的话,要想多苟一段时间,她得想办法找出证据,最好能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这样才能避免替死鬼的结局。

      苏语念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抓住了黑暗中的一根稻草。

      她可以画画。

      前世她便能凭借模糊的目击描述画出通缉犯,也能根据颅骨最大可能的复原死者生前样貌。

      如今身份是琴妓,会点其他棋类书画的本事也不算太奇怪。

      更主要的是,没多少时间给她犹豫了。

      按照自己看小说总结的情况,天一亮估计就会派人来走个流程,最迟后日中午,怕不就能上路了。

      苏语念一把撩开碍事的裙摆,目光在牢内搜寻。

      墙角堆着充当“床铺”的烂稻草,墙壁光滑,几乎没什么大凸起。

      黑暗中,一切都模糊不清,苏语念只能凭借着触感去摸索。

      本就受伤的指尖很快被再次磨破,火辣辣地疼,但她浑然不觉。

      突然,指尖触碰到一小块边缘锋利的凸起。

      苏语念心头一喜,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小石片抠了下来,握在掌心。她顺着方向继续摸索,又陆续抠下几块带有棱角的碎石块。

      她将它们拢在一起,借着牢房栅栏外远处火把摇曳不定的光芒,开始初步尝试。

      苏语念深吸一口气,任凭湿腻的空气涌入肺部,她挪动身体,面朝牢房内侧那面相对平整的石壁。

      火把的光太微弱了,只能勉强勾勒出墙壁大致的轮廓,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排除所有干扰,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尸体的画面上。

      随着石片在更坚硬的石头墙面上用力划动,发出刺耳的“嚓嚓”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尤为突出。

      苏语念动作逐渐变快,她神色凝重,手下却精准而又利落的准确勾勒出每一个细节。

      彼时她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有如同曾经无数次执行任务那样,庄重仔细。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看守的狱卒也打起了瞌睡,就连隔壁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

      四处只有轻轻的稀碎声响,除此外只剩下绝望的沉寂。

      苏语念停下动作,胳膊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微微痉挛,指尖的伤口早已被粗糙的石块磨得血肉模糊,一动便是钻心地疼。

      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微微退开一点,眯起眼,就着那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检查着方才的画。

      粗糙的石壁上,一幅尸体细节图栩栩如生的刻在其上,显得尤为震撼。

      虽然工具简陋,但画面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令人心惊。

      苏语念拍拍手,刚想喘口气,却听那头似乎传来道脚步声。

      苏语念心头一凛,她迅速将收集的石块塞进角落的烂稻草堆里,又将头发扯乱,重新蜷缩回角落的阴影中,垂下头,做出瑟缩恐惧的模样。

      好似刚刚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牢房的栅栏外。

      来人没有立刻出声。

      苏语念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但她没有抬头,身体却更加地紧绷,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隔壁牢房的囚犯似乎也察觉到有人来了,刚刚停下的啜泣又变成了压抑的哀嚎,依稀能听见“冤枉”的字眼。

      这人气场强大,一看便知非得寻常狱卒。

      苏语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终于,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

      “抬起头来。”

      那声音不高,压迫力却极强,带着不怒自威的严肃,逼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来人并非白日里那些个衙役捕快般不着调。相反他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圆领常服,料子普通,却浆洗得一丝不苟,透着一股内敛的干练。

      腰间束着同色的布带,悬着一块毫不起眼的木牌。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方正,皮肤微黑,下颌蓄着短须,打理得十分整洁。

      京兆府的衙役头头?

      苏语念心中念头飞转,很快将这一条否决。

      不像,捕快衙役身上那股子痞气和煞气,这人身上都不曾沾染。

      还是说,是那位世子背后王府派来“料理”后事的人?

      这个猜测让她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但纵使心中波涛汹涌,苏语念表面却还是一丝不显,只是尽可能去扮演一个被吓坏了的柔弱女子:

      “大,大人……”

      她的声音颤抖和沙哑,几度带着哽咽:“民女冤枉,民女平时连杀鸡都不曾敢,又怎会做出这种杀人之事……”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冤枉,身体抖得更厉害。苏语念心念一动,干脆扑着跪到铁栏前,哭起来。

      男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还是开口:“京兆府主簿,姓陈。”

      他没有打断她断断续续的哭诉,只是淡淡扫过苏语念身上的血污,来回逡巡片刻后,落在了她身后的石壁上。

      牢房内光线极其昏暗,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大概。

      他于是往前凑近了一步。

      就在这时,苏语念像是终于被巨大的恐惧压垮,身体猛地一软,向旁边歪倒,恰好将身后的东西完完整整的露出来。

      火把恰到好处的投来光线。

      虽然依旧模糊不清,但石壁上那狰狞的线条却已然呈现了个七七八八。

      陈主簿瞳孔骤然收缩。

      他见惯了各种离奇案卷和凶案现场,自然知道这画的是什么。

      陈主簿猛地吸了一口气,那股浓重的牢狱霉味和血腥气冲入鼻腔,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目光重新落回正擦着眼泪的苏语念身上,声音因为极力压制情绪而显得异常低哑:

      “墙上是什么?”

      来了!

      苏语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依旧保持着歪倒的姿势,微微颤抖。

      她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

      赌赢了,一线生机,赌输了,那就真的万劫不复,开局就死了。

      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声音细弱游丝,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大人……那是床底那位姑娘的伤口……大家同是女子,民女一来是为了怕忘记,耽误大人的提审,二来……也是想帮帮她……”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像极了只受惊的兔子。

      “怕忘了?”

      这解释太过扯淡,陈主簿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你画它做什么?说清楚!”

      苏语念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被他的厉声吓到,泪水汹涌而出,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民女,民女不懂,只是……只是觉得那伤好怪好深,边上是从没见过的紫黑色。民女怕,怕说不清,就想记下来……等大人询问的时候也好有个交代!”

      她语无伦次,双手胡乱地比划着,指向石壁上那道伤口的边缘,重点强调了“紫黑色”。

      “紫黑色?”陈主簿反复咀嚼着几个字。

      仵作私下跟他提过一句,那伤口的腐败溃烂的颜色很深,呈暗紫,恐怕断气儿时间早就超过了十二个时辰。

      但这些细节,以及苏语念的刻意引导的行为,很难让人不怀疑。

      这女子,在墙上作画的目的绝非只是什么所谓的怕忘记。

      她到底是什么人?

      可眼下破案要紧,陈主簿也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对着黑暗的甬道尽头厉声喝道:“来人,掌灯!快!”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举着火把的卒匆匆跑来,昏黄的光线顿时将苏语念的牢房照亮了大半。

      “照着墙上。”陈主簿指着那面石壁,命令道。

      狱卒不明所以,只依着吩咐将火把凑近。

      昏黄而集中的灯光,第一次将完整清晰的画面送到陈主簿眼前。

      粗糙的线条组合在一起,反而把整个画面呈现的更加有条理。

      甚至可以看到伤口下翻卷的皮肉走势,几乎是将案发场景一比一还原在眼前。

      这个手艺,恐怕是最资深的仵作也做不到。

      陈主簿倒抽一口冷气。

      “你……”陈主簿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究竟是何人?从何处学得此等技艺!”

      苏语念瑟缩了下,也不知道是火光太过刺眼,还是被眼前人的举动吓得。

      她泪水涟涟,咬着唇:“民女……民女叫苏语念,只是从前在乡下见过村里老人画灶王爷……画得多了就手熟了些。

      只是那伤口太吓人,民女……民女就只记得这个了……”

      她说罢拍拍胸口,仿佛真的被那具尸体吓得不轻。

      乡下画灶王爷,能让人学会这个,说出去怕是鬼魂都不信。

      但他最终只是再次深吸一口气,也不多说,而是猛地一挥手:

      “开锁,带她出来!立刻去府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