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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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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京兆府衙门大门在身后“吱嘎”一声关闭。
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刺得苏语念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温暖的光线包裹住身体,暂时驱散了骨髓里的寒意。
大牢里丝毫光线都透不出,她也没了时间概念,没想到折腾了这么长时间,都已经正午了。
她脚步有些虚浮,踩在衙门外的青石板上,感觉像踩在云端。
“苏姑娘,”陈主簿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案情未明,你仍是待查之身。但念在你提供线索有功,府尹大人特准你暂居府衙后廨,随时听候问询。
陈主簿随手将块木牌丢过去:“这是你的临时腰牌,收好,莫要乱走。”
苏语念伏了伏身,道:“谢大人。”
陈主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步履匆匆地又进了衙门。
苏语念握着那块腰牌,站在京兆府威严门楼的阴影里,一时有些茫然。
后廨?那是什么地方?
她历史不太行,而原主显然也不曾是个能进衙门的主儿,所以这个称呼显然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阳光很暖,风却依旧带着初春的料峭,吹在她单薄的衣裙上,苏语念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就在他愣神之际,熟悉的铁链声自后方响起。
苏语念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侧门打开,两个衙役押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颀长,一袭锦袍,只是约莫着一夜没回去休整,那衣服皱巴巴的,颇有几分狼狈的意思。
是个熟人。
苏语念眉梢一挑,不动声色地闪身至墙边。
衙役给他卸下枷锁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粗鲁。
锁链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世子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满脸不悦。
那两个衙役下意识地低下头,显然怕眼前这个得罪不起的主儿再找茬,于是匆忙收拾好铁链,几乎手脚并用的撤退。
而那男人仿佛有所感应,目光直直朝着苏语念躲着的方向看过来。
苏语念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阳光刺眼,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凉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裹着叶子,正打着旋儿掠过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语念咽了咽唾沫,也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最终,那世子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深深地瞥了苏语念一眼,而后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很快消失在府衙侧面的街角。
苏语念站在原地,直到那道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地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攥紧了腰牌,指尖的伤口被粗糙的木纹硌得生疼。
线下虽然短暂的脱离了危险,但她还没有完全摘除嫌疑人的身份。
再者这个世子也不知还有什么阴招等着她,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
京兆府后廨的厢房比凝香阁的耳房宽敞些,也干净得多。
一床一桌一凳,简朴得近乎简陋。
但至少够得清静,也没有那股子冲鼻的脂粉味。
陈主簿派人送来了干净的粗布衣裙和一小瓶金疮药。她处理完伤口,换下那身沾染了牢狱污秽和血腥气的破裙子,简单梳洗了番,才感觉自己勉强像个人样。
做完这一切,苏语念疲惫地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外面天色阴沉得厉害,厚重的铅云低低压在屋脊上,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闷得透不过气,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像是巨兽在云层深处翻滚咆哮。
暴风雨要来了。
苏语念靠在床头,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保存体力。
然而,一闭眼,就是那具肿胀发紫的女尸,夹杂着穿越前断断续续的片段,刺得头痛。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男人的脸上。
苏语念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那个世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王府的力量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更别说留在京兆府,看似安全,实则如同坐在火山口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人整死了。
再者她现在可是青楼的人,随时随地都能被老鸨给卖了。
若是卖给户好人家还好,若不是,那当真是和死没什么区别了。
苏语念细思极恐,粗思更恐。
不行,必须走!尽快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苏语念翻了翻换下来的那身衣裙,从袖口处翻到了个小荷包,又在金疮药的旁边找到了一小枚银子。
估计是她原先自己攒下的,和陈主簿的补贴。
她将那点可怜的银子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略微清明了一点。
苏语念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天色更暗了,乌云翻滚,如同泼墨。狂风带着一股土腥气和雨水的凉意,落叶和尘土被卷起成个小漩涡,似是要把万物吸进一般。
衙门后巷空无一人,就连远处街市传嘈杂声,也因为这即将到来的风雨而显得稀落了许多。
一切都像被套上了层模糊的滤镜,叫人看不清楚。
就是现在。
苏语念打定主意。趁雨还没下,这时候跑路,想必等雨下下来时,再想追她,她早就跑了十万八千里。
苏语念心一横,迅速将那块碎银贴身藏好,理了理身上干净的粗布衣裙,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凭着进来时的记忆,朝着后廨通往后巷的小门快步走去。
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发出什么动静引人注意。
所幸,一路并未遇到什么人。
后巷的小门虚掩着,似乎为了方便杂役出入,苏语念心头一喜,闪身而出。
刚一踏出小门,一股强劲的冷风就兜头卷来,吹得她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
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原先干燥的大地一瞬间就湿了个透底,那雨势来得又急又猛,顷刻间就连成了线,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
苏语念被冰冷的雨水一激,缩了缩脖子,却不敢停留,她拉紧衣襟,低着头,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滂沱大雨中。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后巷,也不顾得什么狼不狼狈,只想尽快远离府衙的范围。
两旁的院墙高耸,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压抑。苏语念视线被雨水模糊,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丈远。
突然!
前方的巷子口,雨幕之中,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道撑着油纸伞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雨水沿着伞沿形成一道水帘。
他似乎早就等在那里,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大半面容。
苏语念的脚步猛地刹住。
是那世子!
她几乎想都没想,猛地转身,拔腿就朝巷子的另一头狂奔!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厉喝。
但苏语念充耳不闻,用尽全身力气奔跑。
开玩笑,这时候停下,那不上赶着送死吗?
但她还是忘记了,这里可是古代,画本子里出现什么武功奇才绝世神医都不奇怪的朝代。
自己区区一个凡人,是跑不过练武的!
那脚步声几乎贴到身后,苏语念能清晰感受到,一只手正向她肩膀抓来。
然而。
咔嚓——
一道惨白的,几乎撕裂整个阴沉天幕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当头劈下。
苏语念只觉得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贯穿过自己的身体。
剧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大脑当即罢工,连带着眼前也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片刺目的白,紧接着又是无边无际黑暗。
意识彻底断线之前,苏语念似乎感觉到肩头被人搭上。
但她无瑕管这么多。
满脑子都是小命即将栽在这里的绝望。
苏语念:这么奇葩的死法,还真是在意料之外呢。
……
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瞬间将人彻底吞没。意识像沉在冰冷漆黑的深海底,挣扎着,一点一点往上浮。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四肢百骸更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胡乱组装起来,沉重得抬不起一丝力气。
苏语念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深色的木质顶棚,雕刻着简单的云纹,身下是柔软的垫子,随着轻微的颠簸起伏着。
这是哪里?
难道自己这是……又死了?
她试图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骨节分明且修长有力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整洁。
苏语念的脑子嗡地一声,彻底懵了。
不对,这全乱了!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感瞬间攫住了她!
苏语念猛地低下头,只见自己一身玄色长衫,袖口处用金线滚出精制的花纹,与自己先前那件陈主簿送来的粗布裙完全不一样。
苏语念颤抖着手继续往下摸。
突出的喉结,平坦的胸膛,甚至再往下就……
“啊——”
苏语念想要尖叫,却更加惊恐的发现,连声音都不再是她的,而是个低沉的男音。
这声惊叫似乎也惊动了旁边的人。
那人动了动,似乎有些不满。
苏语念此刻哪里还有什么离职,只是下意识地,有些机械地一寸一寸地扭动脖子,看向身侧。
旁边坐着一个人。
穿着她之前那身粗布衣裙,身形纤细,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此刻“苏语念”似乎也刚苏醒,猝不及防,被人这么一嗓子嚎起来,表情懵然中带着一丝不悦。
但同样的,对方也发现不对劲来。
只见他与先前真正的苏语念动作如出一辙,先是瞧着自己的手,而后又摸上脸颊和喉咙。
然而就当对方准备继续往下摸时。
苏语念一个巴掌拍了过去,用还未适应好的男音吼了句:“流氓!”
而对方这才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随即又是一阵尖叫。
“你……你怎么……长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