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估值》南山篱笆

40、向阳

　　韩文佩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
　　24小时不到，所有针对性的负面舆论如同潮水般退去，撤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几份措辞严谨、甚至带有一丝微妙歉意的澄清声明，静悄悄地躺在几家主流媒体的版面上。
　　第一波风浪，被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服从姿态，按下了停止键。
　　小林通过电话向苏昭质汇报结果时，语气带着一丝未尽之意：“韩女士那边是消停了。不过，网友对您的兴趣却被彻底吊了起来，毕竟……网络这么大，熟人旧交那么多，防是防不住的。”
　　苏昭质听着，目光静静地望向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
　　昨夜一场悄无声息的雪，将庭院覆上一层素净的白。
　　她握着手机，安静地听完，目光所及是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跳跃，留下浅浅的爪印。
　　片刻的静默后，她对着电话那头淡淡开口：“这些无关紧要的窥探，随他们去吧。”
　　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这些浮于表面的喧嚣上。
　　窗外的积雪又厚了几分，小院里便沉浸在这种被放大了的静谧里。
　　温澈礼依旧很忙，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
　　他推掉了所有的外出，将需要处理的事务都挪到了小院。
　　连墨团似乎也察觉到了男主人这份不同以往的专注，不再高冷地蜷在角落，而是安静卧在他手边的文件堆旁。温澈礼偶尔停下敲键的手，挠挠它的下巴，它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像一小团温暖的背景音，熨帖着书房里静谧的时光。
　　苏昭质能感觉到，他正用这种沉默却实在的方式，尽自己所能地陪伴她。
　　她索性也放松下来，从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坐在一旁翻看。
　　有时她从书页中抬眼，会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便又各自低头继续手头的事。
　　交流不多，但一种无言的默契，便在这样微小的瞬间里静静流淌。
　　午后时光悄然滑过，窗外的积雪映着夕阳的余晖。
　　这份宁静，在傍晚时分，被小林发来的一份初步损失评估报告打破了。
　　粉丝量锐减，核心活跃度大幅下滑；两个已签约的代言暂停，高额违约金尚在谈判；数个在谈的高端代言无限期搁置；年后一部原定由他主演的重点剧集，资方也委婉传来换角的消息……舆论对冲和团队□□的成本，很高。
　　下面附着几张数据截图，冰冷的数字和折线图，直观地呈现着一场风暴过后满地的狼藉。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苏昭质的心上。这代价，远比她预想的更为具体和沉重。
　　苏昭质放下手机，在暮色中静坐了片刻，然后起身，走到他身边。
　　温澈礼正对着电脑屏幕，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化不开他眉宇间那抹清晰的倦意。
　　她走过去，从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颈侧。
　　温澈礼敲击键盘的手停住，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放松，向后靠进椅背，抬手覆上她的手背。
　　“看到了？”他低声问。
　　“嗯。”她应道，声音闷闷的，“比我预想的……还要重。”
　　他沉默片刻，握紧了她的手。“还好。都在可控范围内。”他试图轻描淡写。
　　苏昭质没有应声，只是抬起手，指尖极轻地拂过他微蹙的眉心。
　　温澈礼握住她的手，轻轻将她拉到身前，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环抱住她。
　　“昭质，”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看透本质后的平静，“对你我而言，财富积累到某个量级之后，它就只是一串不断变长的数字。代言费，片酬，甚至是违约金……这些流动的数字，已经不足以定义我们，更不足以撼动我们的根本。”
　　他微微仰头，看着怀中她依旧紧锁的眉头，唇角泛起一丝淡然的笑意，继续道：
　　“所以，这些所谓的损失，从商业逻辑上看，不过是资产负债表上一些暂时的、可承受的波动。它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甚至可以说，是我为了更重要的目标，主动选择付出的代价。”
　　他话音落下，她抬手，指尖轻轻抵住了他的唇，打断了他后续的话。
　　她望进他带着些许错愕的眼底，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温澈礼，你说的这些道理，我懂。”
　　她的指尖下滑，轻抚过他疲惫的眉眼，语气里带着一丝拿他没办法的温柔叹息：“我难过的，从来不是数字……是你。”
　　他微微一怔，随即，眼底的错愕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他收拢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昭质，”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看穿后的释然和更深沉的感慨，“我从不介意代价。我只遗憾，本该被郑重其事对待的开始，却变得如此仓促潦草。”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那里沉稳而有力的跳动。
　　“我原本想象过无数次，该在怎样的时机，用怎样郑重的方式，向所有人介绍你。或许是在我转型成功的作品发布会上，或许是在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精心准备的时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场算计而来的绯闻，逼到墙角，仓促地公之于众。”他苦笑了一下，“这配不上你。”
　　苏昭质抬手，捧住他的脸，目光清亮而坚定地看进他眼底：“温澈礼，你错了。”
　　“对我而言，唯一重要的，是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至于以什么方式开始，盛大也好，仓促也罢，我根本不在乎。”
　　“只要是你，就好。”
　　温澈礼凝视着她，眼底的遗憾渐渐消融，化作一片深沉的温柔。
　　他收紧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墙上，安静地交叠。
　　窗外暮色渐浓，而有些遗憾，终将被此刻的懂得所抚平。
　　生活很快被拉回各自的轨道。
　　苏昭质回到了明昭资本，案头堆积的文件和接连的会议，迅速填满了她的时间。
　　温澈礼也恢复了行程，但有意减少了商业活动。
　　随着工作重心调整，他很快接下了那部片酬被压了不少，但剧本和制作团队都极佳的正剧。
　　苏昭质听他说起这个决定时，点了点头。
　　她从他平静的叙述中听出了那份久违的专注。
　　对他而言，他开始回归到表演本身的价值。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明昭资本会议室内，苏昭质正在听取项目汇报，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是小林发来的消息：
　　「苏总，关于您的舆论风向……有点跑偏了，变得……有点奇怪。」
　　下面跟着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会议间隙，苏昭质点开那条信息，指尖在“有点奇怪”四个字上停顿片刻，随即顺手点开了小林同步发来的几个网络链接。
　　饶是她见惯风浪，也被屏幕上扑面而来的画风震得微微挑眉。
　　舆论的风向，何止是“跑偏”，简直是彻底脱缰，奔向了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最初，是一些自称是她中学和大学校友的网友，开始“忍无可忍”地现身说法：
　　「作为她高中同届，我必须说句公道话！人家当年就是颜值与智商双碾压的学神，根本不屑玩什么心机好吗！」
　　「大学校友路过。苏学姐是经济学院的传奇，绩点高得吓人，追她的人能从东门排到西门，但没几个敢上前搭话的，自惭形秽。」
　　「同班同学实名羡慕嫉妒恨！记得大四我们还在为简历跑断腿、为一个月八千的offer挤破头时，人家苏昭质已经在股市封神，谈笑间都是我们不敢想象的数字了。这差距，从毕业起就是鸿沟！」
　　“学霸女神”的形象还在热烈讨论，舆论的矛头已经调转，一条更犀利的评论直指最初谣言的核心：
　　「以苏昭质的履历和明昭资本的规模，她个人的身家恐怕早就是个天文数字了。她图啥？图顶流那点片酬？这逻辑根本不通啊。」
　　这条堪称绝杀的逻辑拷问，瞬间点燃了全场。吃瓜群众的认知被彻底逆转，评论的风向变成了：
　　「我懂了！明昭资本官网为啥不放总裁照片——这哪是总裁，这分明是让你们高攀不起的仙女！放照片谁还看项目说明书啊！（狗头）」
　　「我突然理解了温澈礼官宣时的决绝了……这要是错过了，得后悔几辈子啊？」
　　「笑死，之前黑她“心机上位”的出来走两步？这分明是资本女王下凡体验生活，某些粉别太破防了。」
　　紧接着，那段点映会后台的高糊视频被重新翻出，获得了病毒式传播。这一次，网友们的关注点彻底歪了：
　　「救命！你们仔细看温澈礼的眼神！他低头听姐姐说话的样子，哪里是顶流，分明是只被驯服的大狗狗啊！」
　　「这姐面对顶流都是一种‘你乖乖的’气场，我直接就是一个大写的‘服’！」
　　而那个曾被当作黑料的“三天三夜”梗，也被网友彻底扭转了画风：
　　「那个……只有我一个人在疯狂回味‘三天三夜’吗？之前觉得是黑料，现在再看……对不起，是我狭隘了！面对这样的女朋友，换我别说三天三夜，我要生生世世！（跪了）」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温澈礼工作室官宣了我们就是一家人！所以日常糖呢？求同框！求互动！我们要看双向奔赴！」
　　最出乎意料的是，温澈礼的粉丝群体内部发生了奇妙的“叛变”。原先哭喊着“塌房”的部分粉丝，在了解苏昭质的履历后，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
　　「以前觉得哥哥谈恋爱是自毁前程，但现在……如果对象是姐姐这样的人，我居然觉得……我可以！我退出！」
　　「这哪是塌房，这是哥哥直接迁址到罗马了好吗！祝福锁死！」
　　「姐姐这颜值智商双天花板，到底是谁高攀了谁啊？（小声）」
　　甚至，一个名为「礼质彬彬」的CP粉超话悄然建立，并迅速聚集了大量人气。口号是：
　　「不是顶流与资本，是温澈礼与苏昭质。」
　　苏昭质划着屏幕，看着这些热火朝天的讨论，从“学霸女神”到“驯犬高手”，再到“CP天花板”。当她刷到几条自称是明昭资本员工的匿名爆料时，指尖微微一顿。
　　「公司内部早就偷偷说苏总是‘活体爽文女主’，这次热搜一出，全公司都在刷‘卧槽！我们私下嗑的冷门CP居然全网爆红了！’ 有种宝藏终于被发现的泪目感！」
　　「想起前几天看到黑热搜的时候，我们整个部门都气炸了，恨不能立刻拉上全公司的人上网跟人辩论，给老板正名！现在看到这清一色的好评，终于扬眉吐气了！」
　　她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渐渐化为一丝无奈的莞尔。
　　这些喧嚣的、善意的、甚至有些可爱的误解，与她真实的生活相去甚远，却奇妙地构成了一种全新的、温暖的保护层。
　　她关掉页面，放下手机，抬头望向窗外。
　　窗外的积雪尚未消融，天光映在上头，亮得晃眼。
　　一场风暴，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这片澄澈的明亮里，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