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估值》南山篱笆

37、风暴

　　暮色透过窗棂，漫进书房。
　　廊下灯笼的暖光，在温澈礼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苏昭质倚在他怀里，背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她指尖翻过一页《闲情偶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书卷和檀香的气息，令人安心。墨团蜷在脚边地毯上，尾巴偶尔懒洋洋地一甩。
　　这一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的细响，和彼此呼吸交织的韵律。
　　晚上七点过半，这份宁静被打破了。
　　茶几上，两部手机毫无征兆地同时尖锐震动起来，屏幕疯狂闪烁，刺目的光划破了室内的温馨。
　　苏昭质翻页的指尖一顿。
　　几乎同时，她感到温澈礼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她抬起头，恰好对上他低垂的目光。那双平时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以及更深处的、锐利的警觉。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倾身，拿起自己那部仍在震动的手机。屏幕解锁，是小林一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和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弹窗，争先恐后地挤占了整个界面。
　　最上面一条链接，附着触目惊心的标题：
　　【爆】顶流温澈礼夜会资本女总裁苏昭质！连续三日留宿香闺秘闻曝光！
　　苏昭质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抬眼看向他，只见温澈礼快速扫过屏幕上的内容，脸上闲适的神情瞬间褪去，下颌线绷紧，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然而，当他抬眸迎上她的目光时，那锐利已迅速化为一片沉静的安抚。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上。
　　“别担心，”他的声音低沉，稳如磐石，“一切有我。”
　　他话音未落，书房墙壁内嵌的智能安防主屏便骤然亮起，发出低沉的蜂鸣。 屏幕上，院门外的红外监控画面清晰显示——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已将唯一的出口堵死。
　　几乎同时，他掌心的手机再次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邢姐”。温澈礼迅速扫了一眼安防屏幕，眼神一凝随即按下接听键。
　　邢姐焦急到几乎破音的声音透过听筒瞬间炸响在书房里：
　　“我的祖宗！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看到新闻了吗？！现在全网都炸了！热搜前五全是你们！粉丝群全面失控，品牌方的电话都快把我手机打爆了！你告诉我，你都干什么了？！你让我怎么交代？！”
　　温澈礼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昭质。他听着邢姐连珠炮似的质问，眉头微蹙，却不见慌乱。等邢姐的声浪暂歇，他才对着话筒，声音平静得甚至有些异样，清晰地回答：
　　“邢姐，”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们只是在看书。”
　　他抬眼，深深望进苏昭质带着忧色的眼眸，补充了后半句，声音低沉：
　　“而且，看得忘了时间，被拍了个‘三天三夜’。”
　　电话那头的邢姐显然被这过于“实诚”的回答噎住了，足足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崩溃的呐喊：
　　“温澈礼！你的关注点在哪里？！现在是讨论你们在干什么的时候吗？！我管你们是看书还是看星星！现在全世界都认定你们同居了！你的形象怎么办？！事业怎么办？！”
　　温澈礼紧紧握住苏昭质的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同时对电话那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告诉他们。”
　　“不是疑似同居，是我心之所向。”
　　“苏昭质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他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手背，像在安抚，又像在承诺。随即语气转为郑重：“邢姐，麻烦在声明中明确一点：所有问题由我承担，请不要让无关的纷扰影响到昭质。”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邢姐无奈又了然的叹息：“......明白了。我安排车来接你。”
　　结束通话，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温澈礼低头看向苏昭质，再次拿起手机联系安保团队：“请调派两支小组驻守西郊小院，所有出入口需要加强防护。在苏小姐允许前，请确保外界人员保持安全距离。”
　　他挂断电话，这才看向苏昭质，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深切的托付：
　　“我出去处理一下。外面现在太乱，你留在这里，我才能毫无后顾之忧。”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灯火温暖、安保系统严密的空间，“这里很安全。等我处理完，就回来。”
　　苏昭质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坚持。
　　她深知此刻自己现身只会让局面更复杂，也听懂了他话里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决心。
　　她微微颔首，唇边漾开一个极浅的、努力让他安心的弧度，轻声道：“好。我等你。”
　　温澈礼深深看了她一眼，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转身走向大门。
　　厚重的门在温澈礼身后合拢，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苏昭质在原地静立片刻，脸上残余的柔和迅速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私人手机，屏幕解锁，微信图标上已经积压了数十条未读消息，几乎都在最顶部的对话栏里急切地跳动着。
　　她点开微信，最先弹出的就是林薇的连环轰炸：
　　“昭质！你什么情况？！真的假的？”
　　“可以啊你！瞒得这么紧！”
　　“接电话！急死我了！”
　　紧接着是母亲从海岛发来的语音，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担忧：“昭质，妈妈都听他们说了，你没事吧？需要妈妈回来吗？”
　　甚至几位久不联系的世交长辈也发来了措辞谨慎的问候。
　　苏昭质深吸一口气，先给母亲回了条“一切安好，无需担心”的语音，然后点开林薇的对话框，言简意赅地回了三个字：
　　“真的。没事。”
　　她暂时将手机调至静音，将亲友的关切暂且搁置。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了工作需要使用的微博账号。
　　一进入界面，海量的@、评论和私信提示就如洪水般涌来，几乎让客户端卡顿。
　　她直接点开热搜话题，实时讨论区以每秒数十条的速度刷新着恶意、嘲讽和不堪入目的揣测。她快速滑动页面，过滤着海量的信息。
　　几条被顶到前列的热评刺眼地跳了出来：
　　“呵呵，之前立什么清流人设，这下原形毕露了吧？在资本女的床上连躺三晚，这么饥渴？”
　　“苏总手段了得啊，能把顶流勾得神魂颠倒，几天几夜不出门，这得是什么‘硬实力’？”
　　“我不信！哥哥肯定是被下套了！坐等哥哥辟谣打脸！这女人一看就心机深！”
　　“温澈礼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我们等你清醒过来否认这一切！”
　　偶尔有零星的理性声音试图辩解“成年人谈恋爱怎么了”，也瞬间被淹没在汹涌的、带着颜色和催逼意味的浪潮中。
　　不对劲。
　　苏昭质的指尖缓缓停住，眉心微蹙。
　　这些舆论的导向，毒辣得恰到好处。
　　它们不遗余力地用最下流的词汇坐实“同居”关系，却又在评论区埋下大量“不信谣、等辟谣”的引导，仿佛在集体呼唤一个“浪子回头”的戏码。
　　“不像商业竞争的手笔。”苏昭质冷静地判断。
　　若是针对明昭资本或她个人的商业攻击，火力点应集中在质疑她的专业能力、公司财务状况或投资项目漏洞上，而非如此低劣地纠缠于私德。眼下这种手法，看似重创了温澈礼，但真正的毒刃，却完全指向了她。
　　这更像是一场……针对她苏昭质精准狙击。至于温澈礼，不过是对方在泼出脏水时，被顺手裹挟进来、用以扩大打击面的一枚棋子。
　　这背后的人，与其说想毁掉温澈礼，不如说在赌一个更诛心的结局——赌温澈礼会为了自保而否认，甚至反手将她推出去，让她独自承受“勾引顶流未遂”的全网嘲弄。如此一来，温澈礼只需抽身便可自保，而她苏昭质将彻底身败名裂。
　　‘是私怨。’
　　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她脑海——韩文佩。
　　只有她，既有如此做的动机，也有如此行事的能量和偏执。
　　这是一场针对她的、处心积虑的谋杀。
　　这个结论，让苏昭质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上，那个只对接核心工作的加密通讯软件率先弹出了消息。是她派驻在温澈礼工作室的联合公关顾问发来的，言简意赅：“苏总，声明已发。”
　　几乎没有任何延迟，网页浏览器上方自动推送了热点新闻提示：
　　【温澈礼工作室官方微博发布声明，承认与明昭资本苏昭质恋情】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顿，随即点开了链接。
　　声明页面加载出来的瞬间，工作室官方微博首页上，那条最新发布的声明置顶显示，格式工整，措辞严谨，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力量，却重重撞在她的心上。
　　“近期关于本人与苏昭质女士的私人关系引发众多猜测，特此说明如下：
　　本人与苏昭质女士正在认真交往中，关系稳定。
　　因个人私事占用公共资源，深感抱歉。
　　感情是私人领域，不愿亦无须向公众过度展示，恳请给予我们基本的尊重与空间。
　　一切纷扰因我而起，所有责任由我承担。请勿打扰苏昭质女士。
　　感谢所有关心。
　　温澈礼”
　　心底的寒意瞬间被一股暖流击散。
　　她明白了。
　　这份声明，不仅仅是承认恋情，更是在那场针对她的、期待他背叛的阴谋面前，一种毫不犹豫的、彻底的忠诚。
　　他用他的一切，选择了保护她。
　　幕后之人最想看到的场面，永远不会发生了。
　　她能想象邢姐和团队在起草这份声明时的压力和挣扎，更能想象温澈礼在最终拍板时，那平静面容下的不容置疑。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告知世界他的决定。
　　几乎在读完声明的下一秒，微博页面出现了短暂的卡顿，随即，#温澈礼承认恋情#的词条后瞬间标上了“爆”字。紧接着，#温澈礼粉丝#、#温澈礼声明#等词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上热搜榜。
　　她点开实时讨论区，海啸般的舆论瞬间涌来。粉丝的崩溃言论铺天盖地：
　　“他居然承认了！他真的恋爱了！我的天塌了！”
　　“脱粉了，再见，祝幸福。”
　　“哥哥你怎么可以谈恋爱！我不能接受！”
　　突然，一条被迅速顶起、转发量激增的微博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温澈礼最大的个人站站姐“礼遇星辰”发布的最终公告。
　　公告只有短短两行字：“八年陪伴，到此为止。祝你得偿所愿，星途坦荡。” 配图是温澈礼出道早期的一张黑白侧影照，上面打着一个巨大的、鲜红的“终”字。
　　这条微博瞬间被转发了数万次，评论区充斥着“连星辰姐都走了”、“时代结束了”、“他真的不在乎我们了”的哭喊。
　　几个运营多年的粉丝站账号宣布“无限期停更”。
　　场面彻底失控了。但这失控的浪潮，依然被那道声明牢牢地限制在“恋情”本身。所有的愤怒和失望，都精准地集中在“他背叛了粉丝的幻想”上，而她苏昭质，被那句“请勿打扰”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她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触碰着屏幕上那句“所有责任由我承担”。
　　“礼遇星辰”那张带着决绝红字的告别图，和声明中沉稳的文字在她眼前交错。
　　心底因局势失控而生的寒意，被一种更汹涌的、酸楚而滚烫的情绪覆盖。
　　她知道，他正在用他多年积累的事业和声誉，为她抵挡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这代价，太沉重了。
　　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商业反噬，通常会有几小时到一两天的滞后期，但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了头顶。
　　她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
　　这风暴的形态，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有人不惜毁掉温澈礼的事业，用最下流的传播手段，仿佛只为了将“温澈礼与苏昭质已经睡了三天三夜”这个不堪的事实，铁板钉钉地砸进公众认知里。
　　这种不计代价的“促成”，比单纯的毁灭，更令人不寒而栗。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她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轮廓。
　　她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小林电话，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小林，除了舆情，立刻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重点监控与沈景深母亲韩文佩相关的所有公关和资金渠道，查证近期有无异常动向。”
　　“第二，反向溯源，抓几个跳得最欢的营销号，不惜代价，我要在24小时内拿到他们背后金主的直接证据。”
　　放下电话，苏昭质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温澈礼在前方为她抵挡明枪，而她，必须在后方为他清理掉所有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