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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暖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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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拜年与走亲戚,在喧闹和忙碌中落下帷幕。
苏昭质陪着母亲周文青,从容地应对着各路亲朋关切的问候和那些藏在笑脸下的好奇打探。令人欣慰的是,母亲的状态明显松弛了许多,脸上时常带着一种真正从心底透出来的、舒心的笑意。
喧哗散尽,时光步履不停。
初二一大早,母女两人在机场告别。
周文青背着一个轻便的旅行袋,背影在安检口消失得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义无反顾投向新生的渴望。
苏昭质目送母亲离开,随即也转身,走向另一个登机口,返回那座承载了她所有事业与秘密的北方城市。
午后三四点,她独自一人回到西郊小院。
冬日的太阳已经西斜,光线柔和,给院子铺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短短两日,拜年的喧闹还萦绕耳畔,但节日的烟火气已然散尽。
院子里只剩下腊梅的冷香,和一种欢聚过后特有的、微妙的空寂。
一进院门,那股熟悉的静谧便包裹了她。墨团喵呜着跑来,蹭着她的脚踝,带来一丝活气。
她放下行李,抱着墨团走进了书房,煮上一壶热茶。
水汽氤氲中,她执卷而坐,墨团安静地蜷在她脚边。
院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而后熄灭。
她的心轻轻一动,像被投下一颗小石子的湖面。
她放下书,起身走了出去。
智能门锁开启的“嘀”声响起,伴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穿过回廊。
暮色里,廊下的素纸灯笼一盏接一盏,次第亮起。
回廊转角处,两人的身影同时映入对方的眼帘。
他的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像是落满了星子,瞬间亮了起来,带着经过一日奔波后的疲惫,和终于抵达的安心。
“你……”苏昭质望着他肩头未散的寒意,那句“怎么来了”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回来了。”
“嗯,”他应道,目光片刻不离地凝在她脸上,仿佛看穿了她那未出口的疑问,声音温和,“拜年的事昨天都安排妥了。”
他极为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
“早上陪家人用过早饭,便说了有更要紧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眷恋。
“我想着,你大概不喜欢太热闹,应该会回这里。”
“所以,就来了。”
他话音落下,廊下只剩灯笼暖光中细微的空气流动声。
那份因他而来、充盈心间的暖意,让苏昭质忽然想起一个极实际的问题。
“你……”她抬眼看他,声音里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切,“吃晚饭了吗?”
“还没。”他摇头,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想着……或许能赶上你这里的一餐。”
“正好,”她闻言转身,引着他向厨房走去,语气轻松了些,“赵姨回老家前,包了很多饺子冻在冰箱里,各种馅料的都有。煮起来很快。”
她打开双门冰箱,冷藏室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保鲜盒,里面是分装好的、不同颜色的饺子,琳琅满目。她伸手取出一盒素三鲜的,动作带着一种莫名的轻快。
温澈礼跟了进来,倚在厨房中岛旁,目光扫过冰箱里丰富的食材——新鲜的蔬菜、饱满的菌菇、处理好的肉禽海鲜。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语气随意地问:
“过节,晚上就只吃饺子?冰箱里食材这么丰富,要不要……再加个菜?”
苏昭质拿着饺子盒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沉默了一瞬,随即转过身,脸上是一派镇定自若:“也好。简单炒个青菜吧,很快。”
她将饺子盒放在一旁,从冰箱里取出一把鲜嫩的菜心,动作利落地开始清洗。然而,接下来的操作便开始逐渐偏离“简单”的轨道。
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电子秤,将洗好的菜心放上去,蹙眉盯着屏幕上的克数,仿佛在计算什么精密的数据。接着,她又取来一个小量杯,接水时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化学实验。
温澈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一系列“科研式”的备菜流程,唇角微扬,却并不点破。
终于准备开火,她热锅倒油,油温还未起来,就有些犹豫地将菜心倒了进去。随即,锅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刺啦”声,水油迸溅,她下意识地微微后仰,拿着锅铲的手显得有些僵硬,翻炒的动作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谨慎。
温澈礼终于忍不住,低笑一声。他走上前,声音温和地听不出任何嘲弄,只有满满的纵容:“苏总,看来你对火候的理解,和你在资本市场上的精准判断,不太一样?”
苏昭质耳根微热,却还强撑着架势,嘴硬道:“食材本身好,简单调味即可,重在原味……”
话未说完,温澈礼已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锅铲,手腕轻翻,几下便将菜心翻炒得均匀透亮,翠绿欲滴。他顺手拿过盐罐,指尖轻弹,撒入适量的盐,又拈起几粒干贝籽提鲜,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他的明星身份截然不同的居家魅力。
“还是我来吧,”他侧头看她,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你这双手,更适合执掌乾坤,而不是对付这些油盐酱醋。”
苏昭质耳根微热,却没再坚持,退后一步,倚在中岛边看着他。
他动作利落得惊人。不过半小时,一盘清炒菜心、一碟白灼鸡胸片、一盆鲜菇枸杞汤,并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已上了桌。
简单,却清爽熨帖。
饭间安静,却不沉闷。
窗外夜色渐浓,院子里灯笼的光晕透过窗棂,落在餐桌上,一片暖融。
饭后,苏昭质刚要起身收拾碗筷,温澈礼已先一步按住她的手。“我来。”语气不容置疑。她抬眼看他,他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总不能,白吃白喝。”
她没再争,抱臂倚在中岛边,看着他熟练地将碗碟归拢,放入洗碗机,动作流畅得像经过千百遍练习。水龙头哗哗作响,他侧身冲洗着料理台,暖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
这充满烟火气的一幕,与他顶流光环下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众形象,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苏昭质眼底泛起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欣赏,又像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最终化作一句轻叹,脱口而出:
“温澈礼,”她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恍惚,“有时候真的很难把你和……这样的厨房联系起来。有点不真实。”
水流声戛然而止。
温澈礼关掉水龙头,拿起一旁的干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他转过身,靠在料理台边,目光沉静地看向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我才最真实?”
他顿了顿,一步步走近,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在引导她思考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是镜头前被千万人定义的那个温澈礼,还是……”
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眼底有细碎而温暖的光:
“……此刻站在你面前,会为你洗手作羹汤的这个我?”
苏昭质迎着他的目光,在他专注的凝视里,看到了答案。
她微微抿唇,没有回答,眼底的那丝恍惚却渐渐沉淀为一种清晰的、柔软的笑意。
厨房里彻底安静下来,一股清苦的药香悄然弥漫。她转身走向茶台,守着咕嘟作响的药壶,将汤汁滤入白瓷杯。
她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气,才小口啜饮。
他静静地看着,忍不住轻声问:“在喝什么?”
“天冷,手脚容易凉,”她小口啜饮着,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一件琐事,“喝点药茶暖身。”
她放下杯子,抬眼看他,像是怕他多想,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柔和:“中医说是肾阳不足,一直有在调理,不碍事的。”
话音落下,空气中静默了一瞬。
“肾阳不足”这四个字,带着医学术语特有的直白,此刻却仿佛裹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私密意味。
她立刻品出了这层尴尬,耳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假装专注地看着药壶里沉浮的药材。
温澈礼没有立刻接话。他看着她微红的耳廓和故作镇定的侧脸,眼底漾开一片深沉的温柔。他缓步走到她身后,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僵硬,能闻到她发间清淡的香气,混合着药草的甘苦。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得像夜风:
“苏总,”他唤她,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你知道吗,‘肾阳不足’这个问题……其实,有比吃药更有效的调理方法。”
他的话音落下,苏昭质整个人微微一怔。她猛地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脸颊“轰”地一下烫了起来,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她下意识地想转身反驳,却发现自己被他无形地圈在了茶台与他之间。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拥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他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胸膛贴着她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和熨帖的体温。
她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在那片温暖的包裹中,一点点松弛下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混合着方才的羞赧,让她心跳如鼓,却又奇异地平静。
她没说话,他也没再开口。厨房里,只有药壶轻微的沸腾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寂静中,他低下头,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印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苏昭质轻轻一颤,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感受到她的反应,温澈礼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传来微微的震动。
那笑声里充满了愉悦、宠溺,和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
苏昭质被他笑得越发窘迫,下意识地想用手肘轻轻撞他,却被他更紧地拥住。
她自己也忍不住,低头抿唇笑了起来。
那笑声开始很轻,带着羞恼,渐渐变得释然,最后化作了全然的放松和暖意。
两人就这样在弥漫的药香里,相拥着,低笑着。
窗外的夜色浓重,院里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