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于钧

3、第 3 章

　　灵云台里除了正对这牌楼的圆形的会场外，还有诸多房舍，星罗棋布散在灵云台各处，供各家子弟在聚清会期间居住。
　　现在距离开始不过数日了，各家修士已经陆陆续续住进了灵云台，刘正玉带着舜华和南北绕开人群，到了个独立的小院子，嘱咐人在门口守着。
　　花梨木雕四簇如意云纹的桌椅。白瓷瓶内插着植物摆在墙边桌子上。西面墙上挂着一副水墨画，一枝红梅，枝头挂雪里露出点点红色，纸张已经泛黄，看样子年岁已经不小，叫人看不真切。
　　刘正玉自然坐在上首，舜华坐在一旁，南北则是离得更远。
　　“你爷爷身体还好吗？”
　　舜华抿唇，“爷爷他……已过世了。”
　　“这样啊。”刘正玉一愣，随即蹙眉，叹了口气，遗憾地说：“记得当年我在荒郊野外九死一生，若不是你爷爷救了我，又将我送回来，恐怕我早已曝尸荒野。可惜那以后，便再没见过了，谁知道……”刘正玉没说下去。
　　舜华宽慰道：“是刘家先于我家有恩的，当初那点事，也不过举手之劳，您不必挂在心上。”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说话。”
　　南北坐在舜华旁边，一言不发，却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南北，好久不见。”刘正玉晚年得子，更是他这一脉的独子，若不是儿子去的早，他何至于这么大年纪还撑着偌大一个刘家。儿子儿媳都死在妖手里，白发人送黑发人，刘正玉对妖格外厌恶。可在这个位子上坐着，就意味着他必须事事以大局为重，私人恩怨永远排在大局之后。对着南北，不像对舜华那样熟络，即使他和南北打交道的时间更早。
　　南北性子淡淡的，如果刘正玉这皮笑肉不笑是以大局为重，那么南北就是彻彻底底地不把这些小事往心里去。千年万年，沧海过眼，总得看淡些东西。“好久不见”。
　　一声音传入屋内，“师祖，茶好了。”
　　小孩子很快退出去了，一股苦芥茶香慢慢散开。舜华拿出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片递过去。“刘爷，事关重大，不然也不会这会儿过来，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来此，是为了这个。”
　　刘正玉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内心咯噔一声，面上却不露丝毫不妥。
　　“我们前几天接到一个委托，贵州有座山，那有一位老人死后入土时出了怪事。下葬三次，均因为奇怪的事情而失败。第一次，棺材盖扣不上，莫名其妙的力量托着棺材盖放不下去，就那种……悬浮一样，请了个人来做法，才盖上了盖子。第二次，按照那个大仙算的良辰吉日，土都挖好了，不止哪跑来好几只黑猫，跳到棺材上一直叫，怎么赶也赶不走，那大仙直接吓跑了，那家人无法，直接杀了好几只猫，又请了个人算日子，这是第三次，下葬时，棺材里有异声。我们到那仔细检查后，发现那老人灵魂出了问题。这老人身上，有用过‘束魂线’的痕迹。老人本身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我算了算，他阳寿未尽，本不应该死，但他灵魂却无法归体。我们仔细查过，他身上，只有刘家的束魂线这一条线索。
　　这是刘家人才能习得的术法，我二人不了解。但隐约觉得那老人身上的束魂线出了问题。按理说，阳寿未尽，是渡不过黄泉的，但若是漂在世上，等阳寿尽了，也自然有黄泉的人来引他，但这老人不同。”
　　熏炉里放了香料，烟气氤氲，怡神悦心，混着茶水的热气，仅几尺远的眉眼精致温润，混着升腾烟气，舜华每一个字都让刘正玉如坠冰窟。
　　“那灵魂，失了神志，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无论多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在死后受尽刑法，烧尽生前的罪孽，也是有下一世的。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人，多修行几世，没准哪一世就能得道飞升了。因此修仙界对于灵魂轮回格外重视。不论那灵魂不得入轮回是否是由束魂线造成的，就单是那人生前施过束魂线这一点，不管他刘家有多少年的基业，在修仙界传出去都不好听。
　　束魂线施于他人灵魂，在当年，这是不被正道所认可的邪道。刘家祖师爷还是默默无闻，靠给人算命过活。机缘巧合间用束魂线帮助一个达官显贵解决了了家中纠缠多时的冤魂，不要钱财报酬，更说可以为他祈福，只求那位显贵日后若听说有什么类似的事情，一定要想着他。那显贵满口答应，后来也没有食言。
　　越是位高权重，越怕鬼怪之说，因此在当时官宦人家中刘家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
　　渐渐的，刘家这才有了落脚之地。也因此，刘家对束魂线格外重视。经筛选的子弟才能习得此术法，筛选出的孩子，在完全掌握之前，不得出家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学艺不精，出去砸了刘家的招牌名声。
　　舜华那张纸上，一笔一划都是他熟悉又陌生的痕迹。
　　这是他刘家束魂线，不错，可这上面又多了几笔，不知作何用途。
　　束魂线以符咒施于灵魂，被施术者灵魂脱离□□，受控于施术者，而且在那期间不得撒谎，所回答的必是真实。
　　刘正玉坐家主位多年，他从来不知道束魂线有令灵魂神志消散，无□□回这种违背心性的作用。
　　是有人在外故意生事，还是自家内部出了岔子？
　　一瞬间，刘正玉脑子里转过去好几个念头。
　　舜华又拿出一张纸，“这是那家人的地址，和那老人的生辰八字。”
　　刘正玉收起纸，“谢谢你们了，这件事，刘家会好好查清的。”
　　“您客气。”
　　“怎么说这也是我刘家的事，还都是要谢谢你们的。几天后就要举办聚清会了，不如留在这玩几天，过了聚清会再走？”
　　刘正玉让人给舜华和南北安排好了住处，一人一妖走后，屋里只剩了他一人。
　　茶水的清苦弥漫开来，看着桌子上的纸，上面的线条沉重，罪恶，一条条地狱来的锁链，张牙舞爪向他狞笑。沾着已经凉了的茶水，在桌子上描画纸上的线条，一笔一划缓慢又认真。画了两遍后，刘正玉端起茶杯，随着黄绿色的茶水倾倒而下，火舌疯狂舔舐上纸张，顷刻只余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