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于钧

2、第 2 章

　　一条白玉长街六米六宽。八十一根石柱分列两侧，上雕花纹繁饰精美，磅礴大气。远望，云海翻腾，空灵澄澈，因着灵云台种植的花木皆蕴灵气，不像外界雾霾满天，这里的天空仍是辽阔高远，明净无比。路这头是一个断崖，这里是唯一一个与外界进出的通道。进灵云台的人，御剑而入通道后便由断崖处出现，踏上灵云台的土地，路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牌楼，上书“灵云台”三字。

　　几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离得近了，能听到他们说的，是刚进去的山西吕仁家主。
　　现如今修仙界大致分为三类。
　　一，依靠刘，王，叶三家马首是瞻，虽然保留着自家的名号，也就是有名无实。但事情不能办的太难看，各家家主顶着个虚名，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也和列祖列宗交了差，不叫人死之后见着一堆祖宗被唾沫星子淹死。
　　二，保持中立，这些家族实际上也是三家默默争夺的对象，能坚持多久，也就是看三家那一家先下狠手，快很准地掐住命脉，但这么多年了，中立一派的越来越少了，大部分在一开始持观望态度的，也早就没了这心思。
　　三，以之清道长为代表的清流一派，不理世事，因着之清道长的面子，没人去找这一类的家族的麻烦，不过这么些年，现如今还称得上是“清流”的，也不过天津黄家一个了。
　　山西吕家便是这中立一派。吕仁家主正值不惑，登家主位已经二十有三年。
　　山西紧邻陕西，刘家有没有下过手外人不知道，可这么些年吕家都没有投靠刘家，更是在上任以来，联合了内蒙杨开、李时，东北三省的张氏表兄弟，势力逐渐壮大。几年前吕仁因公出国，下榻的酒店当天晚上就遭遇了袭击，一整栋楼被炸药瞬间炸毁，砖石横飞，炸药威力之大里面的客人无一幸免，吕仁接到线人消息才免遭一死。人们都以为吕仁回来后修仙界肯定是要出事了，可等了半天，吕仁什么动作也没有，整个家里对外人的疑惑揣测也都三缄其口。
　　修仙界最大的报刊――时文报的一个记者去采访吕仁，回来后在报道中这么评价吕仁家主：他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对于修仙界，三百年后的今天，他可能开创又一个盛世。
　　时文报主编看到这篇撰稿气得恨不能把报纸甩他脸上，他是不想活了，可时文报这么多人还是想要一口饭，他这个做主编的还想多活几年。
　　报道自然没发出，这个主编也不知道，今天被他摔烟灰缸指着鼻子骂的一篇报道，会在几年后成为事实。
　　聚清会由上一次迎回灵剑的人负责主办，而这次负责聚清会的，正是刘家。刘家家主刘正玉已过期颐，通身的气派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来来往往的人，不管是实力不凡的散修，还是现今和刘家齐名的王家家主和叶家家主，见了面都得拱手叫一声“刘爷”。
　　又一行人御剑由断崖走来，原本热闹的众人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给这些人让出条路来，无他，来人正是修仙界三家之一――叶家。
　　叶君四五十岁的样子，细长的眼睛微微上吊，高高的颧骨加上脸上沧桑的细纹，紧抿的双唇。见面的第一眼就让人觉得这人刁钻。实际上也是这样，叶君脾气阴测，手段毒辣。登家主位二十来年，不是个守成的主。
　　刘家和叶家齐名，但刘正玉辈分在那，叶君先上去打招呼，“刘爷，好久不见了。”
　　刘正玉哈哈一笑，“还真是好久不见了，从江苏赶过来，累了吧，叶家主速度不慢啊。”
　　“刘爷年纪大了，不敢让刘爷在外面多等。”
　　“叶家主家里事多，我以为得费会儿功夫呢。”
　　叶君一笑，“聚清会十年一次，规模盛大，看得出来这修仙界如今也是太平盛世，忙能忙什么大事？一些琐事，不值一提。”
　　现如今，修仙界和妖界不对付，隔着奈川摩擦不断，两方一直在试探，刘正玉的三弟是个性急的，再加上性子更爆的王家家主王礼，两人盯着奈川对面磨牙不是一天两天了，磨牙归磨牙，两方谁也没真想扯破脸皮，毕竟还有个黄泉呢。
　　鹬蚌相争，谁也不想后来的渔翁白捡了便宜。
　　黄泉专司灵魂转世，人也好，妖也罢，花花草草蛇虫鼠蚁死后都得去那黄泉的小船上坐一遭，管你是谁，死了坐船都得老老实实的。
　　掌管着世间的灵魂，黄泉的实力也不可小觑，惹急了以后不渡你了，世间就乱了套了。黄泉实力不怎么样，但架不住人家有法子治你，修仙界和妖界的人，见了面也是得过过面子。
　　而前几天妖界不知怎么了，直接抢了黄泉水，黄泉那管事的心惊胆战了几天没等来众妖压境，连忙向叶君求救，但那会儿叶君正忙着和王礼掰扯，没理会黄泉这茬，直到昨天，叶君还没腾出手来，这事儿就耽搁了。
　　刘正玉知道这事儿，叶君也不奇怪。
　　刘正玉看向叶君身后戴眼镜的年轻人。相貌和叶君七分相似。
　　叶君介绍，“这是我的孩子，叶今青。”
　　叶今青中规中矩先行一礼，“见过刘爷。”
　　在修仙界，对于晚辈面见长辈，也特有一套礼节。现在某些严格的家族，依然在逼着晚辈学习。现在的修仙界虽说是入世了，这辈分问题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就像武当山上的之清道长，已经归隐这么多年，说话的分量也不容任何人掂量。
　　叶今青给刘正玉行的就是一套端端正正的晚辈礼，举手，行礼一丝不错。
　　刘正玉不避不扶，大大方方受了一礼，按照辈分，他确是受得的，哈哈一笑，“后生可畏啊！这么多年不见，长这么大了，这次聚清会，要好好表现啊！”
　　“一定。”
　　叶君一行走后，刘正玉招手让一人去叫他二弟过来。又叫来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刘灵，来，跟我走一趟。”

　　这就……出来了？
　　传说中有来无回的莫回林，就这么，出来了？
　　柳生踩在灵云台的地上，还没从这一事实中反应过来。听得身后一老者声音传来。
　　“你们到了啊。”
　　舜华叫了一声：“刘爷。”
　　刘家家主，刘正玉。
　　柳生还没反应过来，谁？刘正玉？
　　刘正玉须发尽白，一身银灰色太极唐装，笑呵呵的抚弄着垂到胸前的白须。
　　“有什么事，跟我过来说吧。”
　　“请等一下。”舜华侧过身露出身后的柳生，“这人是在莫回林遇到的。还劳烦您做个安排。”
　　刘正玉也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懂了舜华的意思。
　　转向柳生和蔼问道：“小伙子，来参加聚清会的吗？叫什么名字？”
　　“啊……是。叫柳生。”柳生连忙回答，声音都颤抖，修仙界三家鼎立，因着和平这么多年，没什么需要动刀动枪的大事，刘正玉年纪在那，不由就让人觉得三家之中还是刘家稍高一点。不过，刘家主怎会和这一人一妖有关系？难道……刘家和妖界有联系？不，听说刘家主的儿子和儿媳就是死在妖手下，有着杀子之仇，再怎么以大局为重，也不可能有多好的关系。
　　可看刘正玉这样子，分明没有立刻拿出剑来捅死那只妖的意思。
　　柳生不由看向那个一见面就从未说过一个字的妖。
　　个子很高，一头长发被利落梳在脑后，几丝碎头发掉下来添了点随意。
　　他就那么站在树下，一言不发，察觉到柳生的目光，也只是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柳生觉得仿佛被猛兽牢牢盯住，不敢动一丝一毫，连呼吸都好像下一刻会被咬断喉管。
　　他不知怎的，下意识连呼吸都不敢。
　　“……柳生？”
　　肩膀被握住，大口的空气被迫压进肺腔，来不及换气，震天动地咳嗽起来。
　　喉咙被火烧一样，泪眼朦胧间一左一右两个人扶住了自己不禁弯下去的腰。
　　咳嗽了半天，柳生因为缺氧满脸通红。
　　“刘灵，先把这小伙子送到李言那看看，从莫回林出来，别带上什么不好的东西。然后你再去接易白。”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不施粉黛，十分可爱，真衬了她的名字，连声音都透着一股童真的味道：“好的，太姥爷！”
　　柳生这才看清，一左一右扶住自己的，正是舜华和这个叫刘灵的小姑娘。
　　柳生稍微弯腰，刘正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赶紧去看病要紧。
　　柳生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透过层层绿叶落下来，风趟过草地，穿过阳光，远处圣洁的角楼屹立了三百年，他们两个，一人一妖站在那。
　　柳生后来经历过许多事情，刀光剑影，多次性命悬危之后，他猛然发现，这安稳平凡的一幕居然是他记得最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