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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去有你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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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校联考,一时间这四个字沉甸甸压在二中所有高二学生的心头。
这不再是学校内部的常规考试,而是一场扩大到全市好学生圈层,刺刀见红的残酷厮杀。
所有学生的名字将不再仅仅与你熟悉的同学并列,而是会和另外七所重点高中的学霸们混排在一起,被审视,被比较,被摸排情况。
考试那几天,整座校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走廊里没有了喧哗打闹,只有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和压低声音讨论难题的交谈。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如出一辙的凝重,眼底带着睡眠不足的血丝和被海量知识点填满的疲惫。
金灿置身其中,似乎没有其他同学那么慌张。
过去一个学期里,她几乎是在以一种苦行僧的方式和大家在学习。
而在别人还为巢宁宁、周雨、时言汐的离奇消失而八卦时,她又已经一头扎回了书山题海里。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一个人真正沉下心去做一件事时,世界真的会变得很简单。
那些曾经看来如同天书般的物理公式、函数图像,在经历了无数次推演和练习后,逐渐在她脑海中变得清晰、有序,甚至……有了一丝美感。
考语文时,作文题是《尺与度》。她没有写那些陈词滥调的例子,而是想到了自己在舞台上弹奏的经历。
她写道:人生的标尺,不应仅仅是世俗意义上的输赢与对错,更应是内心的那份热爱与坚守;而行为的度,则是在坚守自我的同时,亦能对他人的选择报以理解与尊重。
她写得酣畅淋漓,仿佛在用自己的灵魂和世界对话。
考数学时,最后一道解析几何的压轴大题极其繁琐,计算量大到令人发指。
电风扇的声音掩盖了考场里一片片烦躁的叹息声和笔尖划破草稿纸的刺耳噪音。
金灿深吸一口气,想起巢宁宁给她讲题时,总会强调的那句话:“再复杂的图形,都源于最基础的点、线、面。剥开所有伪装,找到核心的定义和公式,一步步算,不要跳。”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清晰地列出每一个步骤,标记好每一个变量。
数字在她笔下流动。
就在她解出那个繁复却精准、没有除不尽小数点的答案时,考试结束的铃声恰好响起。
她放下笔,额头手心全是汗,但心里却是一片笃定。
最后一门考完,金灿走出考场,夏日的热风扑面而来,让她高度紧张的头脑瞬间清醒。
她看到无数学生从教学楼里涌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被掏空了的疲惫。
这次考试挺难的,但她没有急着和同学对答案,也没有去参与那些对考题难度的激烈讨论。
她只是慢慢地和葛欧辰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路灯一盏盏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无论结果如何,她已经尽了全力。
这是第一次她能如此问心无愧地对自己说。
等待成绩的日子是比考试本身更磨人的酷刑。
大家的空间、朋友圈更是刷爆了。
有人哀嚎数学太难,有人预测这场的分数线会大跳水,还有好事者到处打探另外七所学校的情况,试图拼凑出一份“八校联考红黑榜”。
整个年级讨论气氛热烈,任何一点关于成绩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一阵剧烈的讨论。
金灿按部就班地复习,又习惯了每天半小时没事听一会儿古筝曲子来放松身心,当她想象着自己的指尖在筝弦上平稳地拨动,发出一个个清越的音符时,内心的焦虑也仿佛被一点点抚平。
她想,自己或许是真正明白了巢宁宁那句话的含义。
思考“我想成为怎么样的人”,答案不在于外界的某一次评判,而在于内心秩序的建立过程。
终于,到了成绩公布的那一天,成绩单以A4纸的方式发给到每个人手里。
金灿的心猛地突突跳了起来。
她忽然有些害怕了,怕这一个多月没有系统辅助的自我努力,最终只换来一个不尽如人意的数字。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是葛欧辰的。
他没有碰她的手,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课桌。
“不敢看?”他问。
金灿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帮你?”
“……好。”
她把成绩递了过去。
葛欧辰打开看了几秒,金灿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脸上第一次明显出现了一丝混杂着惊讶和赞许的表情。
他把成绩单递还给金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自己看。”
金灿颤抖着接过手机,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一行小字条。
姓名:金灿学校:二中排名:63 语文……
六十……三?
金灿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她反复确认那个数字,白纸黑字,真的是六十三名!
在全市最顶尖的三千多名考生中,她考到了第六十三名!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将她淹没,自身努力得到了回报,这让金灿内心无比踏实和满足。
眼眶一热,她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周围的同学也陆续收到了成绩,在教室里炸开了锅。
金灿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喜悦的泪水。
她做到了。
靠她自己,真的做到了。
过去,她总觉得学习是一件需要天赋和灵感的事,尤其是理科,脑子不开窍,怎么都学不明白。
但现在她才发现,应试教育,说到底还是一门有迹可循的技术活。
“其实想通了,就那么回事。”
放学路上,金灿对着身旁的葛欧辰说,语气里带着种种顿悟和释然。
“知识范围就那么多,考纲圈定得死死的。只要把每个知识点都吃透了,脑门开了那个窍,掌握好了底层的逻辑和方法,剩下的就纯粹是熟练度的问题了。刷足够多的题,见识过足够多的题型,在考场上就能做到条件反射般的快速反应。”
葛欧辰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你总结得好。”他开口了,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依旧清晰,“说明你已经找到了正确的学习方法。”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股熟悉的“狗哥”式严谨分析又回来了:
“我分析过近五年我们市的高考数据,以及清华北大在我们这里的招生名额。基本上,想要比较稳妥地被录取,高考的成绩,至少要排到全市前五十名左右。”
他认真看着金灿的眼睛:“你这次考了六十三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金灿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瞬间被他这句话说得冷静了下来。
她撇撇嘴,这家伙,真是天生的气氛毁灭者,就不能让她多骄傲一会儿吗?
不过,她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六十三名,听起来很厉害,但距离真正的顶尖,还差着那最关键的十几步。
葛欧辰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严肃,便另挑了个轻松的话头。
“好好向我学习,我是第一。”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天呐,你想当高考状元吗?”金灿问。
“不一定。”他摇摇头,迎着她探寻的目光,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因为我准备走竞赛保送。”
金灿闻言,明显愣了一下。
她似乎没想到葛欧辰的目标已经如此清晰,甚至规划好了路径。
“额……”她沉吟片刻,接受了这个信息,然后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你想去清华还是北大?”
这是一个所有顶尖学子都无法回避的终极选择。
葛欧辰歪着头想了想,似乎真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是,认真思索片刻后,葛欧辰的目光便落回了金灿身上,那目光专注而深邃,里面似乎藏着比这个问题本身更复杂的情绪。
她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那一瞬间,金灿的心里仿佛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葛欧辰想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句话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在金灿的视角里,葛欧辰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夕阳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然后,他慢慢地伸出口袋里的手,有些笨拙地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的手心很温暖,还因为紧张带着一丝沁出的薄汗。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被这世间最坚定的信念所驱动。
没有言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风声、人声、车流声,都在此刻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金灿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那颗突然开始疯狂擂鼓的心跳,以及从两人交握的手掌处,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滚烫温度。
她抬起头,撞进葛欧辰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温柔和恳切。
那句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忽然就懂了。
“想去有你的地方。”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模糊的情愫,所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所有兵荒马乱的交集,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答案。
金灿的大脑,在经历了无数道复杂函数的运算后,此刻却被一个最简单、也最无解的念头彻底占据。
该死!
她想。
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