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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命运早已注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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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高二的句号被夏日的暑气画上时,金灿曾天真地以为,迎接她的将是高中最后一个可以肆意挥霍,漫长而自由的假期。
然而现实迅速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所谓的暑假,不过是高三这场漫长战役前,一个被极限压缩的虚假休战期。
他们先是补了一周的课才正式放假,紧接着又被通知提前一周开学。
满打满算,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寥寥无几。
堆积如山的暑假作业,在开学前夜依旧只完成了一半,最后只能潦草地敷衍了事。
整个高三,就像一台被按下了两倍速播放键的机器,轰隆作响地往前碾去。
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彻底与他们绝缘,社团活动、艺术节、运动会,都成了上个世纪遥远的回忆。
高三学生统一晚自习到八点半,每个人的世界都被简化为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家或宿舍。
葛欧辰似乎一头扎进了竞赛的深海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学校的时间都不多。
有一次,金灿在走廊里碰到他,他行色匆匆,怀里抱着厚厚的专业书籍,眼底带着一丝疲惫。
两人只能仓促地点个头,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了葛欧辰在身边时时提点,金灿只能和林小小,以及其他几人结成“生死同盟”,互相监督,抱团取暖。
高压之下,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脾气也变得异常暴躁。
有时,班级里会仅仅因为碰掉了谁的东西,或者拉椅子声音稍大了一些,就能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摩擦。
争吵,冷战,然后别别扭扭地和好。
那种日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有人都像是在一个巨大的高压锅里,被看不见的蒸汽煎熬着,彼此碰撞,又彼此支撑。
直到一个多月后,天气凉快了下来,大家才渐渐适应了这种令人窒息的节奏,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压抑在心底,转化为笔下的动力。
国庆节后,葛欧辰终于回归了。
他带来了一身清爽的秋意和一则重磅消息:他凭借在全国数学竞赛中获得的金牌,成功获得了清华大学的保送资格。
消息传开,整个年级都沸腾了。
那是羡慕,是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榜样点燃的滚烫斗志。
金灿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个重新回到最后排的身影,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不但没有松动,反而被一股更强的力量拧得更紧了。
“恭喜你啊,狗哥。”她在课间对他道贺。
葛欧辰转过身,脸上并没有太多得意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清华大学……感觉怎么样?”
“没去过,不知道。”他看着她,目光认真,“你呢?想好了吗?”
金灿迎着他的目光,心脏有力地搏动着。
她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得有些耀眼的笑容:“那我也得加油了!”
从那天起,一场更为疯狂的修炼开始了。
两人和所有的同学一道,日日学,夜夜学,没日没夜地学。
清晨五点半的教学楼,已经能看到他们伏案的身影;午夜十二点,还能听到他们压低声音背诵古文的梦呓。
时间被拉成了一条无限延伸又被极度压缩的进度条,所有的日子都融合成了一个模糊的巨大色块,只剩下刷题和考试。
现在回想起来,金灿甚至都有些记不得那一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她只记得那些写满红叉的试卷,无数次红着眼眶的自我怀疑,感冒发烧也得抱着书去吊水。
以及……葛欧辰偶尔会替她打满保温杯的水,悄悄放在她的课桌上。
高考结束的铃声划破了漫长黑夜。
当金灿放下笔,走出那个承载了她无数汗水与泪水的考场时,整个人都是飘的。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巨大虚无感。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睡觉,睡到天荒地老。
然而,生物钟是世界上最顽固的东西。
高考后的第二天,清晨七点整,金灿的眼睛准时睁开,大脑一片清明,再无半分睡意。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那根驱动了她一整年的发条,突然消失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葛欧辰发来的消息:“下来。”
简洁明了,一如他本人。
金灿磨磨蹭蹭地起床,随便洗了把脸,头发也懒得管,用皮筋在脑后“大光明”地扎成一把马尾,穿着拖鞋就下了楼。
她想着,彼此认识这么多年了,什么邋遢样子没见过,无所谓了。
楼下,葛欧辰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身形挺拔,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
她走近他,他仍然一言不发,眼神却亮得惊人。
金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打了个哈欠,含糊地问:“干嘛啊,这么早……”
话音未落,葛欧辰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让她瞬间清醒的话。
“我能亲你一口吗?”
金灿的大脑当场宕机了三秒。
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什么?”她抓了抓自己脑袋上的马尾辫,“你说什么?”
“我问,我能亲你一口吗?”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眼神却无比认真。
“不是……”金灿觉得这家伙的脑回路简直清奇到不可理喻。
“按正常步骤,首先是不是得先问‘能当我女朋友吗’?”
“所以,能吗?”他顺着她的逻辑,立刻追问。
这下轮到金灿语塞了。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脸颊瞬间就热了。
她梗着脖子,嘴硬道:“额……你问就是不能。”
“噢……”葛欧辰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那我不问了。”
金灿刚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尴尬的话题就此揭过。
谁知下一秒,葛欧辰忽然上前一步,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直接摁住了她的后脑勺,不容她有任何闪躲的机会,精准地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带着清晨阳光味道和薄荷香气的吻。
柔软的,温热的,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笨拙而执拗的力道。
金灿的眼睛瞬间睁得像铜铃,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一片绚烂。
他很快就松开了她,但手还扶着她的肩膀。
金灿呆若木鸡,看着他的样子,耳根有些泛红,眼神却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她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手抹了抹嘴,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金灿瞪着眼前这个一脸坦然的家伙,作出了精准的评价:“以前觉得你只是带点闷骚,现在才发现,你是纯骚啊。”
葛欧辰不置可否地笑了。
金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又抬手拨了拨自己那个因为匆忙而扎得歪歪扭扭的马尾。
长时间没打理,头发散下的时候已经长到了腰际,显得有些累赘。
“要不,剪头发去?”葛欧辰忽然提议。
“行!”金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似乎从这个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剪掉三千烦恼丝,好像也成了一个极具仪式感的选择。
一小时后,理发店里。
金灿对着镜子里那个全新的自己,满意地自我鼓起了掌。
她剪掉了一头高二下起就没时间管的头发,换上了一个前短后长的、极具层次感的狼尾短发,配上她那张干净的脸,显得又酷又飒。
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目清秀、雌雄莫辨的自己时,玩心大起。
她走过去,一把揽住葛欧辰的腰,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流里流气的腔调问:
“搞基吗,大兄弟!”
葛欧辰的脸,腾地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嗯,搞!想搞!”葛欧辰小声说。
“喂!禁止开车!”金灿作势要打狗哥,两人出了理发店又追逐了起来。
——
“……他们曾是同班的同学,是并肩的战友,从青葱的小学校园,到清华园里的菁菁学子。他们一路相伴,彼此见证了对方最努力、也最闪光的模样。今天,他们终于决定,从校园走向社会,也选择从挚友走向承诺一生的伴侣……”
化妆间里,金灿听着门外主持人那段深情款款的开场白,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洁白的婚纱,妆容精致,美得像个陌生人。
“真羡慕你们啊,这么多年的缘分,这简直是神仙爱情。”
一旁的化妆师小姐姐一边帮她整理头纱,一边由衷地感叹着。
金灿自嘲地笑了笑:“什么缘分的。他才是真学霸,一路碾压现在都直博了。我呢,当年纯粹是运气好,高考超常发挥,结果还是靠专业被调剂才勉强蹭进了清华的门。我可不想再读书了,真读不动。现在工作不好找,实习那家公司给了offer,我就赶紧接了,就这么成了北漂。”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冒出一句:“你说,我这算不算英年早婚?”
“从小学就认识的话……哇,那到现在得有十六年了诶?”
“也不是小学一年级认识了就开始谈恋爱的啊!”金灿反驳道,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不过,也挺好的。”
“是呀,省去了多少磨合的麻烦。”化妆师做了总结。
门被推开,伴娘林小小探进头来:“灿灿,准备好了吗?要上场了噢!”
金灿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站了起来。
当她走上舞台,看到台下坐着的亲朋好友,看到两家的妈妈穿着一模一样的旗袍,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抹眼泪时,所有的紧张忽然都消失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舞台另一端,那个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帅得让她有些发愣的男人身上。
葛欧辰也正看着她,眼中盛满了她从未见过,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
证婚人是他们当年的班主任杨老师,他诚挚地祝贺了这对新人,还绘声绘色地讲了几个两人在高中时互相“别苗头”的搞笑往事,引得台下一片善意哄笑。
林小小作为伴娘,忙前忙后,结果仪式还没结束,她自己先哭成了一只兔子。
一切都像一场迷迷糊糊的美梦。
婚宴结束,两人回到酒店的蜜月套房。
金灿一脚踢掉高跟鞋,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床上。
葛欧辰也瘫倒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露出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湿漉漉的眼睛真像一条小狗,盯着已经换下婚纱的金灿。
“富婆。”他喊道,“今晚我以身相许,你得包养我,我还是个清纯男大呢。”
金灿被他逗笑了,扔了个枕头过去:“出息呢。对了,我们明天几点的飞机?办完婚礼就得赶回北京,真是够赶的。”
“下午三点。”
葛欧辰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会后悔吗?这么仓促地……就把一切都定下来了。”
“当然不会。”金灿摇头,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璀璨夜景。
“就是……飘飘然的,感觉不太真实。好像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葛欧辰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在下于北海道略施小计,金灿大人便爽快答应了求婚。”
他用一种日式戏剧化的腔调,在她耳边低语:“在下虽知自己略有姿色,却还是被大人这般不拘小节的豪爽之情深深感动。”
北海道……求婚……
金灿的脑海中突然有一道闪电猛地劈过。
一个被遗忘许久的画面,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高二的某一天,巢宁宁为了向她证明超能力的存在,曾向她展示过。
她让金灿看到了她自己的一段“记忆”。
原来,那个画面是在洞爷湖边看当地的花火大会,那之后,葛欧辰单膝跪地,向她递上了一枚戒指。
当时的她,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可现在她才惊觉,那段所谓的“记忆”,在当时的时间点上,根本就不是“过去”,而是遥远的“未来”!
这是悖论!
巢宁宁怎么可能让她看到未来的情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金灿陷入巨大困惑的时候,套房的门铃响了。
服务生推着一辆餐车进来,上面放着三个包装各异的精美礼盒。
“葛先生,金女士,前台收到了三份给您的闪送礼物,已经为您送上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满心疑惑地打开了礼盒。
第一个盒子里,是一块宝石,表面仿佛蕴含着一整个银河系,无数璀璨的光点在其中缓缓流转,耀眼得如同英国女王王冠上最华美的那颗宝石。
卡片上是龙飞凤舞的字迹:“送你全宇宙最闪亮的星星当贺礼!新婚快乐!——周雨。”
第二个盒子,是一瓶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红酒。
时言汐的留言简洁而暧昧:“请务必在二位独处的安全空间内饮用。祝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金灿和葛欧辰看着那瓶酒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而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盒子,是巢宁宁送来的。
盒子里是一些常规的礼物:对杯、玩偶,还有云南特产的咖啡豆与摩卡壶。
只是——
葛欧辰拿起来翻了翻寄件地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咦?这地方不是……?”
“学校之前发了个通知,号召大家暑假去参加支教项目,地点就在这里,云贵交界的一个小镇。”
金灿凑过去看了一眼学校的资料,上面详细介绍了当地中学的教学环境和学生情况。
她抬起头,看向葛欧辰:“你要去支教?”
“本来打算多陪陪你的。”葛欧辰看着资料,若有所思。
“报名还没截止……我能去看看吗,老婆大人?”
他没有纠结那些礼物的神奇巧合与来历,目光已逐渐被这份支教资料吸引。
金灿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专注而纯粹的光芒,心中的那个关于“未来”和“记忆”的悖论,似乎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当是那一刻,她和葛欧辰,在无数个时空的交汇处,早已注定了彼此的命运吧。
过去如何,未来怎样,或许本就不是一道有标准答案的题目。
她们三人,用一种超越现实的方式,为金灿的人生开启了一扇窗。
但真正的生活,是告别所有奇遇与幻想后,依然能在平凡的烟火人间里,找到那个愿意为之奔赴的方向。
就像此刻,窗外是繁华都市的璀璨夜景,而他们讨论的却是远方的群山。
金灿笑了。
她想,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新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