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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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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这是《清阙莹心》的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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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条约之耻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八月,随着《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如同丧钟般传回北京,紫禁城最后的体面与尊严,被彻底击得粉碎。天朝上国,被迫向“蛮夷”割地、赔款、开口通商,这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让整个帝国都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悲凉之中。
 
 第一节死寂的宫闱
 
 条约文本尚未正式抵京,但骇人听闻的条款已通过各种渠道悄然流传。宫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更是细声细气,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惊动那无处不在的耻辱之灵。往日还有些生气的宫廷,此刻如同一座巨大的陵墓。
 
 养心殿更是成了风暴眼。道光帝在得知条约具体内容后,当场呕血,随即病倒,连续数日未能临朝。太医进出频繁,药味弥漫殿宇。朝政由几位军机大臣勉强维持,但每个人都如履薄冰,生怕成为皇帝盛怒之下的发泄对象。
 
 邱莹莹再次被卷入漩涡中心。皇帝病中,脾气愈发乖戾,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动辄打骂,唯有邱莹莹在呈送造办处日常文书时,他能稍微平静些许。或许是因为她沉默寡言,或许是因为她与这场导致屈辱的战争并无直接关联,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外人”,一个无需他维持帝王威严的倾听者。
 
 于是,内务府总管战战兢兢地恳请邱掌案“暂协御前笔墨之事”。邱莹莹无法推辞,只得每日在养心殿东暖阁外间伺候,整理奏章,传递文书,偶尔在皇帝询问时,简单回答几句关于宫内用度节省的进展。
 
 她亲眼目睹了这位曾经威严的帝王,如何在病榻上辗转反侧,时而喃喃自语“朕对不起列祖列宗”,时而暴怒地撕碎劝他“保重龙体”的奏折。一夜,她值夜时,隐约听到内间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那一刻,她心中没有胜利者的鄙夷,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这是一个被时代巨轮碾压的个人的悲剧,无论他戴着多么华丽的王冠。
 
 第二节徐异的“危”与“机”
 
 宫内的死寂,与宫外的暗流汹涌形成鲜明对比。徐异再次冒险潜入,这次他的神情少了往日的戏谑,多了几分江湖枭雄的锐利。
 
 “小莹儿,天,要变了!”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朝廷软了膝盖,可咱们江湖儿郎的脊梁还没断!五口通商?哼,那是洋人的通商口岸,也是咱们的聚宝盆!”
 
 他告诉邱莹莹,沿海的帮会、镖局、甚至一些失了生计的水师官兵,都已暗中串联。他们计划利用对新开口岸地理人情的熟悉,抢先控制码头、货栈,甚至组建“私兵”保护华商利益,与洋行抗衡。“洋人靠的是船炮,咱们靠的是地利人和!这口气,朝廷咽得下,咱们咽不下!”
 
 徐异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邱莹莹:“你在宫里,消息灵通。尤其是朝廷对这几个口岸的具体章程、派往那边的官员底细……这些,对我们至关重要!”这已近乎赤裸地要求情报支持。
 
 邱莹莹心中剧震。徐异这是在玩火,是在利用国难壮大自身,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混乱。但另一方面,他所说的“民间力量”的崛起,又隐隐暗合了历史某种潜在的流向。她谨慎地回答:“我会留意,但宫内消息封锁极严,未必能得悉具体章程。徐大哥,此事风险太大……”
 
 “风险?”徐异冷笑,“这世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连累你。”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有些复杂,“倒是你……这皇宫如今就是个华丽的棺材铺子,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不如……”
 
 邱莹莹轻轻摇头,打断了他:“我自有打算。”她现在还不能走,历史的教训才刚刚开始,她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这帝国肌体的腐烂过程,也需要这层宫禁身份作为暂时的保护壳。
 
 徐异看了她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随你吧。记住,无论何时,只要你需要,一条退路,我还是给你备得下的。”
 
 第三节伊尔根成格的“药方”
 
 与徐异的激进不同,伊尔根成格的出现,则代表了一种更冷静、也更危险的“务实”。
 
 他通过正式渠道请求觐见病中的道光帝,进献了一批“西洋强身补剂”和几幅精美的世界地图。觐见后,他再次找到了与邱莹莹短暂交谈的机会。
 
 这次,他不再隐晦,而是直接得令人心惊:“邱姑娘,皇帝的病,根子不在身体,而在心里。割地赔款,固然是痛,但更大的危机在于,朝廷仍未看清世界的真相。”他指着那幅世界地图,“英吉利不过蕞尔小国,为何能远渡重洋击败大清?不在于其君王英明,而在于其举国上下,致力于格物致知,船坚炮利只是表象,其背后是全新的治国之道、富民之策。”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煽动力:“如今条约已签,悔之无益。当务之急,是效仿西洋,师夷长技!开办新式学堂,翻译西学典籍,建造现代工厂,编练新式军队……这才是真正的自强之道!邱姑娘,你深得皇帝信任,又见识不凡,若能在此关键时刻,向皇上进言……”
 
 伊尔根成格的蓝图,比徐异的江湖草莽计划,更具系统性,也更符合邱莹莹所知的“洋务运动”方向。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陷阱:伊尔根成格极力鼓吹“师夷”,其背后是否有为其本国(或某种势力)渗透中国、攫取更大利益的目的?他的“药方”,究竟是良药,还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她不动声色地回答:“伊尔根先生所言,振聋发聩。然皇上如今病体未愈,心结难解,恐难听进如此宏大之计。需待时机,徐徐图之。”
 
 伊尔根成格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急不得,便优雅地行礼告退:“那就静待邱姑娘的‘时机’了。我相信,我们是同路人。”
 
 第四节裂痕中的微光
 
 邱莹莹周旋于这几股势力之间,内心充满了警惕与思索。徐异的道路充满破坏性与不确定性,伊尔根成格的道路则可能引狼入室。而朝廷……朝廷依旧沉溺在天朝梦碎的悲愤与内耗中,难以自拔。
 
 一日,她在整理道光帝病中批阅的奏折时,发现了一份被朱笔狠狠划掉、几乎撕碎的奏折残片。她仔细辨认,竟是林则徐在流放伊犁途中,托人递上的密折!折子中,林则徐并未为自己辩解,而是痛陈鸦片之害绝不能因条约而放松,并恳请朝廷务必“置造船炮,以为防夷拒夷之用”,甚至提出了具体建议,“必使中国之器利,而后中国之民心安”。
 
 这份在绝望中依然闪耀着远见与忠诚的奏折,让邱莹莹热泪盈眶。这才是这个民族真正的脊梁!然而,它却被病痛和屈辱中的皇帝粗暴地否决了。
 
 这件事,促使邱莹莹下定了决心。她不能再等待,不能再仅仅“观察”。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力量微薄,也要在这至暗时刻,点燃一星微光。
 
 她利用在御前伺候的机会,在皇帝精神稍好时,不再仅仅汇报节省了多少灯油、多少纸张,而是开始“无意间”讲述一些经过她精心包装的“故事”。
 
 她讲康熙皇帝如何虚心向传教士学习西洋历法、数学,奠定了《皇舆全览图》的基础;她讲古代赵国如何胡服骑射,从而强大;她甚至以造办处改良工艺为例,说明“取人之长,补己之短”的必要性。
 
 她绝不提“师夷”,只讲“古已有之”的开放与变通。她将林则徐奏折中的核心思想,拆解成这些看似无害的“典故”和“实例”,一点点地渗透给病榻上的皇帝。
 
 道光帝起初并无反应,有时甚至会不耐烦地打断。但渐渐地,他不再打断,只是闭目倾听,偶尔会问一句:“后来呢?” 那紧锁的眉头,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邱莹莹知道,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之烛。根深蒂固的保守观念、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以及皇帝本人摇摆不定的性格,都可能是扑灭这微光的狂风。
 
 但她依然坚持着。因为她知道,在历史的寒冬里,哪怕只能融化一寸坚冰,也是为春天的到来,积蓄了一丝可能。
 
 紫禁城的秋天,格外萧瑟。枯叶满地,如同这个帝国衰败的预兆。但在这片废墟之上,一颗种子,正以其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力,试图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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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