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一伤[叶孤城]》百里不归

8、八

　　九月十五，夜。月色皎洁如水。

　　容笑在京城东郊，那里有座已经荒废的宅子，她在院子里等一个人。这个人曾经把她从困境中带出来，也曾经把她推进了噩梦里。

　　当一身青色锦袍、意气风发的许鹫提着酒坛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容笑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笑容极浅极淡，那双眼睛却仿佛已经穿过了时光，看见那个向她伸出手的年轻男子。

　　他仍然年轻，她却不再是当年那个生活困窘的女孩，任由这个男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许鹫望着容笑，也笑了，是他一贯的温柔笑容。他轻声问道：“我的小剑痴，你不去看那场决战，却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容笑向他走过去，在三步之外停下，歪了歪头，笑道：“九哥真是坏心，明知道我去了也是失望，却还要骗我去。”

　　许鹫怔了怔，容笑抢在他前面道：“反正也不关你我的事了。不如就坐下来喝酒吧。”

　　许鹫道：“那怎么行，我总要禀报世子才好。”

　　容笑冷道：“除非我死了。”

　　容笑的剑铿然出鞘，寒光湛湛。许鹫的剑亦不甘落后。

　　剑光如电，呼吸之间已至心口。容笑懒洋洋地避开了这一剑，然而，变故只在瞬间。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笑容尽失。她浑身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剑。

　　“你……”

　　她正要说话，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许鹫的腰间，佩着一个荷包，异香扑鼻。她已经事先服了裴兰卿给的解药，所以并不防着他。没想到方才运气，腹中忽然疼痛无比，气也乱了。

　　许鹫收了剑，得意洋洋地笑了：“小容，你还是太小看了我，也太相信上头那位了。叶孤城本就是最大的变数，这一战，他是不是我们的人都不重要。但是有了他，你们的视线都不会放到别人身上。一个叶孤城，能遮盖多少人的光芒，嗯？”

　　许鹫俯下身望着几乎伏在地面、不住咳血的容笑，靠在她耳边，亲昵道：“玥少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等到决战结束，众人散去，才是好戏上演之时。”

　　容笑闻之，面色大变。朱景仪和她一直以为已经将整件事情牢牢地掌控了，却没想到就连她们的反应也在他人的预料之中。这玥少究竟是何人，竟神机妙算到如此境地？

　　许鹫拢起容笑垂落耳边的青丝，柔声道：“等天大亮，我再把你带去见玥少，让他给你解了蛊。”

　　蛊？她中的是蛊？蛊……

　　容笑的脑子转得飞快，却始终想不出个答案。瞧着许鹫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还是铁了心，一把推开许鹫，摸出一个药丸匆匆服下。

　　“昙花”，服用之后，三个时辰内都会感觉不到疼痛，功力也会有所提升。三个时辰一过，内息紊乱，药力反噬，疼痛难忍，生不如死。更有可能，一命呜呼。实在是万不得已、以命搏命的做法。

　　现在的情形，却已经是万不得已了。若是让玥少成功，那容笑之前的所有努力便白费了……到头来，反倒害了那人。

　　容笑与许鹫过了几招，许鹫见她眼中泛红、面色有异，心下一凛，只这一分神，便被容笑的剑穿透了心脏。容笑抽出剑，喘了几下，提气向皇城掠去。

　　皇帝没有睡在自己的寝宫，他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后的暗室里，陪在他身边的是朱景仪的亲信也是他自己的亲信——裴兰卿。而朱景仪，此时却躺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龙袍，等着平南王世子朱琰然自投罗网。

　　七道剑光已经织成了一张网，一道如虹刀光突至，破了这张网。青衣蒙面持刀的男子落在朱琰然身边。

　　朱琰然的脸色变了又变，冷笑道：“没想到你果真劝动了白云城主。”

　　朱景仪以皇帝的声音和语气道：“剑直，剑刚，若城主今日现身此处，才是你该奇怪的事。”

　　朱琰然愤然道：“不必多说，秦苍，杀！”

　　青衣男子身形已动，却被个风一般迅疾的人夹住了刀锋。

　　这双手曾拦下无数利器，其中也包括叶孤城的剑。

　　秦苍大惊失色，朱琰然脱口惊呼：“陆小凤！”

　　陆小凤嘻嘻笑道：“容笑那个剑痴居然不来看这一场旷世决战，我早该知道。”

　　朱琰然道：“你的朋友正在一决生死，你竟还笑得出来？”

　　陆小凤道：“他们已经分出了胜负，心满意足。我替他们高兴，这也不成？”

　　朱琰然愣住，叹道：“没想到我败了。”

　　陆小凤道：“这本就是必败的局。”

　　朱琰然负手大笑，道：“既然败了，也无需多说。秦苍！”

　　秦苍又挥动了他的刀，这一次却不是向着朱景仪，而是向着朱琰然。刀深深地没入心口，朱琰然却连眉都未皱。他合上双眼，仍保持着方才大笑的姿势。

　　他败了，却不能让自己死在那个人手里。

　　陆小凤默然，朱景仪亦静默。只有王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害怕不已，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秦苍的眼珠转了转，刀光一过，王安便倒了下去。

　　陆小凤道：“他不过是怕死罢了。”

　　秦苍道：“主上的人，怎能同狗一般摇尾乞怜？”

　　朱景仪笑了，淡淡道：“接下来，你是不是也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划一刀？”

　　秦苍不答，他已经举起了刀。

　　朱景仪上前一步，拦住了陆小凤，颔首道：“既是如此，你便随着罪臣朱琰然去吧。”

　　秦苍的刀终于落在了地上，他的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朱景仪叹道：“他们已经走了？”

　　陆小凤道：“走了。”

　　朱景仪问道：“究竟是何结果？”

　　陆小凤笑道：“反正，是我乐见的结果。”

　　朱景仪拍着陆小凤的肩膀大笑出声，潇洒地负手转身，走向那张龙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