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一伤[叶孤城]》百里不归

9、九

　　殿脊上，两位白衣如雪。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流转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读懂的光。

　　是兴奋、是期待，是骄傲、是自信，是终于寻得对手的满足。

　　西门吹雪身上传出凌厉的剑气，叶孤城却内敛许多，他站在那里，如雪孤寒，亦如雪静默。

　　叶孤城忽然道：“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西门吹雪道：“多蒙成全，侥幸安好。”

　　叶孤城道：“旧事何必重提。”他的视线忽然从西门吹雪处移开，落向遥远的夜空。

　　叶孤城道：“几日前，我有一场变故。”

　　西门吹雪等着他继续，于是叶孤城便又道：“却借此想通许多事情。只有一个问题，有人问了我，我也想问一问庄主。”

　　西门吹雪道：“你说。”

　　叶孤城道：“剑的精义何在？”

　　西门吹雪缓缓道：“在于诚。”

　　叶孤城道：“诚？”

　　西门吹雪道：“只有诚心真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以论剑。”

　　叶孤城再道：“庄主诚于何？”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诚于人。”

　　叶孤城道：“我以为，学剑的人只要诚于剑。”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叶孤城亦不再开口。

　　两人间的气氛因为剑气的微妙变化而陡然僵硬起来。

　　叶孤城周身的气息也凌厉起来，他已和他的剑，化为一体。

　　西门吹雪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道：“好剑！”

　　西门吹雪道：“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

　　两人的剑虽已扬起，却都未拔出。

　　四下寂静，无人敢在这近乎实质的剑气中发出一点声音。

　　“铿”。

　　声如龙吟，两柄利剑同时出鞘。

　　皎皎月光暗了，灿灿星光亦淡了。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两道如虹剑光，比风更快，比光更辉煌。

　　叶孤城的剑快而巧，正如风，西门吹雪的剑却缺了一分灵动。

　　诚于人？却正因西门吹雪由神变作人，才少了那分灵动。

　　叶孤城已有必胜的把握，只需二十招的变化，便能赢了这场决战！

　　两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西门吹雪也已经看到了必败的结局。

　　生死之间，胜败荣辱终于如轻烟而过。

　　他曾赢过无数，却只败于一人。

　　这一场决战，是不是只为生死胜败？

　　他既诚于人，剑又何在？

　　西门吹雪的剑慢了，因为他的心，已不再只容得下剑，他的心，亦不再只装得下必杀之招。

　　叶孤城的眼神瞬息万变，那一场变故，他以为自己已经迎向必死的结局，他以为自己已不必在乎荣辱，因为他将失去他所有的荣耀。

　　未曾拿起，何来放下？未曾失去，怎知其义？

　　持剑的，不仅是手，亦是心。

　　曾徘徊生死之间，才知道，死亡的绝望和恐惧之后，是坦然的静寂。

　　剑法是杀人的剑法，剑是不是只能杀人？

　　既要诚于剑，何为剑？难道一柄利器神物，就能称之为剑？

　　心中若无剑，手中亦无剑。

　　叶孤城的剑亦慢了。

　　只在刹那之间，两人已经收回了各自的剑。

　　皎皎月光重新盛放，两袭白衣愈加变得神秘朦胧起来。

　　西门吹雪叹道：“我败了。”

　　叶孤城道：“我亦败了。”

　　西门吹雪笑，这一笑，不仅在脸上，亦透进眼底。他缓缓道：“只有剑胜了。”

　　叶孤城点头道：“正是。生死之间，才悟得剑道。”

　　西门吹雪道：“胜败荣辱，于剑，不值一提。”

　　叶孤城道：“剑道之中若失了人道，剑也成了死物。”

　　西门吹雪道：“待我寻回剑道，当再约城主一战。”

　　叶孤城道：“愿我那时亦寻回人道。”

　　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