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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人性(11) ...

  •   岁安澜醒来时,眼睛被蒙住,一片黑暗,手脚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带粘住。
      头痛,手痛,肚子痛,腿痛,尤其是脖子,那股窒息感仿佛还存在。
      紧张、难过、愤怒,还有害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四周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
      岁安澜有闻到松节油混着丙烯的微涩,还有他不喜欢的过期很久的墨水的味道,空气中还裹着炭笔粉尘特有的颗粒感。

      16岁的岁安澜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内心很是混乱,他不懂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他做错什么了吗,一直都很尊敬、崇拜的教授,居然有两幅面孔,他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承认。

      19岁的岁安澜很想安慰16岁的他,他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人的内心深处都有无法隐藏的“恶”,只是当时的他身边触目所及,都是纯粹的善意,而这些善意就像遮住画作的白布,如果不掀开它,永远都不会知道白布底下的画作有没有发霉、腐败。

      16岁的他处世不深,只知道那块白布是为了“保护”画作,并不知道画作在白布遮挡前,早已滋生霉菌。

      岁安澜想要挣脱绳子,不管他怎么扭动,绳子都无法解开。
      一个不稳,连带着椅子倒了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有人推开了门,发出沉重的“轧轧”声。
      听声音,是厚重的铁门。
      眼罩被拿开,刺眼的灯光袭来,岁安澜忍不住眯起眼睛。

      逐渐适应后,看清眼前蹲着的人,是张旭。

      张旭的脸面颊肿胀,嘴唇肿成了香肠状,颧骨下方泛出青紫色的淤痕,眼睛因为疼痛和肿胀眯成一条缝。
      想说什么,但只要张开口,面部就抽搐一下。

      气的张旭站起身,狠狠朝岁安澜腹部踢了一下,随后又走了出去。
      “唔!”
      岁安澜疼得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像是搅成一团,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张旭带着张启染走了进来,一盆冷水泼在岁安澜脸上。
      冰凉的水瞬间刺透皮肤,衣领被浸湿,激得岁安澜猛地打了个寒颤,头脑清醒过来。

      张旭把岁安澜扶正,撕开胶带。
      刚吸进半口气,岁安澜就被腹部的疼痛扯得发颤,呼吸一下变得又浅又急。

      岁安澜眼睛打量着四周,到处都是颜料、画笔和画布,还有一张床和两扇门,没有窗户,他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
      “安澜啊,你说你跑什么,你不跑就不用这样了啊。”

      张启染坐在一张椅子上,与岁安澜面对面,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朝朝姐,呃...怎么样了。”
      岁安澜一说话,腹部就一阵疼。

      张启染站起身,双手撑在岁安澜坐着的椅子的椅背上,把他环住,“你不多事,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朝朝姐,她怎么样了。”
      岁安澜重复着问题。

      张启染把岁安澜的头发用力往后扯,岁安澜狠瞪着眼前人。
      “你说春朝啊,没死哈,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杀人。”
      听见许春朝没事,岁安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那她人呢。”

      还没反应过来,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呃,咳咳!”
      岁安澜半边脸瞬间火辣辣地烧起来,耳朵嗡嗡作响,鼻子里流出鼻血。

      “安澜啊,你的问题太多了,你最好闭上嘴,否则我不敢保证许春朝会怎么样。”
      张启染松开手,围着岁安澜走了一圈。

      “你看到这里的颜料和画笔了吧,以后这里就是你创作的地方,怎么样?”
      岁安澜沉默。

      张启染猛然掐住岁安澜的脸,死死盯着他,“说话啊,安澜,你感觉怎么样啊,嗯?”
      “咳咳...咳,疯子。”
      岁安澜咳出血水,面露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我就是个疯子!”
      “为了艺术,我早就疯了!”
      张启染肆意大笑,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
      岁安澜只觉得他的笑声刺耳,不禁冷笑。

      “啪!”
      又是一巴掌。
      “安澜,你笑什么?”
      岁安澜被打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又一盆冷水泼了上来。
      全身被打湿,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脑袋也不知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咳咳咳...咳咳,哈...咳咳......”
      “说啊!你笑什么!”

      张启染嘶吼起来,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炸开,脖颈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说啊!你说啊!你特么笑什么!”
      “快说!你凭什么笑!”
      “艹!你有个屁的资格笑!”
      “......”

      许多污言秽语传进岁安澜的耳朵,岁安澜全当听不见。
      张启染疯狂地摇晃岁安澜的肩膀。

      张旭见张启染逐渐疯魔,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张启染一脚踹开。
      岁安澜嘲笑道:“咳咳,你的可怜样挺好笑的,哈哈。”

      岁安澜的笑声挑衅着张启染的每根神经。
      张启染愤怒地踢倒周围的颜料和画架,踩断一根根画笔。

      大概是累了,张启染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岁安澜看着鞋子上粘到的颜料,喃喃:“脏了,这还是姐姐送我的。”

      “安澜啊,我也不是一辈子把你关在这里,就只是让你帮忙画几幅画而已,非要搞得这么难堪吗?”
      张启染突然温和的语气,让岁安澜感到恶心,仿佛刚刚到处发疯的人不是他似的。

      “真恶心。”
      张旭想要上前封上岁安澜的嘴巴,被张启染阻止了。

      “安澜啊,你不为自己想想,总得为许春朝想想吧。”
      张启染冲着岁安澜笑。

      那笑容让岁安澜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腻恶心,浑身不自在。
      岁安澜皱着眉头,与张启染在这场交易中,无声地对抗。

      “哈,我会帮你的,你把朝朝姐的照片删了,也不能再对朝朝姐做任何事。”
      张启染顿时喜笑颜开:“她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啊,安澜啊,你真善良,哈哈。”

      “善良”这两个字被张启染说的格外重。
      “请当着我的面删掉照片。”

      张启染拿出手机,当着岁安澜的面,把照片删掉了。
      “应该还有备份吧,张旭手机里应该也有吧,噢,还有学校里你的电脑呢,也有吧。”

      张启染轻笑:“张旭还说你脑子不好使,我看你比他聪明多了,你把他四颗牙齿打掉,真的让我很吃惊。”
      张旭听见,恶狠狠地瞪着岁安澜。

      “光删掉我还是不能够信你们,最好能在我面前把那些东西砸掉比较好,不然我不会替你画的,朝朝姐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陌生人,并不是很重要。”

      岁安澜在赌,赌张启染放不下他那岌岌可危的名声。
      张启染凝视了一会儿岁安澜,就吩咐张旭把学校里所有储存照片的东西全拿来。
      等待期间,张启染不管说什么,岁安澜都不回答,张启染也觉得自讨没趣,不再说话。

      终于,张旭带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电脑、手机等东西,还有纸质照片全都放在一堆。
      “砸吧。”
      张启染示意张旭去砸。
      张旭明显是舍不得这些东西,一直犹犹豫豫的,直到张启染催促他,他才上前,用锤子不停地砸。

      大概十分钟后,所有东西被砸的稀碎。
      “满意了吗?安澜。”
      “嗯。”

      张启染向后招了招手,张旭拿了一条脚链上来。
      张旭把绑住岁安澜的腿的绳子解开,换上了脚链,左脚和右脚被链子连在一起。

      张旭把所有绳子解开后,退出了房间。
      “这是什么意思。”岁安澜质问。
      张启染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为了防止你逃跑。”
      “对了,新的颜料和画笔明天会买来,你好好休息吧,安澜。”

      “嘭!”
      关上门后,岁安澜捂着嘴干呕起来,眼泪慢慢滑落。

      前面所有的镇静都是他装的。

      喉间不断发出细碎的呜咽声,越哭越凶。
      哭声混着粗气,每一声都扯着胸口的疼,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有压抑不住的痛苦,从每一滴眼泪往外溢。

      此时的岁安澜是脆弱的,无助的。
      19岁的岁安澜满满的心疼。

      岁安澜哭完,又冷静下来。
      在等张旭回来时,他默默数着钟表走的时间,就算时间不准确,岁安澜也大概猜出张旭花了二十二分钟左右,从这里到学校再回来,时间这么短,说明离着学校很近。

      而且应该是从哪条小吃街绕过去的,张旭身体周围散发着小吃街许多美食的味道,学校附近就三条小吃街,分别在凛嘉园、水熙湾、瑰沅居附近,并且都只能骑单车或者电动车过去。

      瑰沅居到学校不驾驶汽车,至少要用40分钟,剩下两个小区差不多要二十五分钟左右,所以这里不是瑰沅居。
      张旭回来时,脑袋上沾了两片山茶花花瓣,学校里没有种山茶花,附近都是商业街,也没有在马路旁种,看着像开了不久,还很鲜艳,而凛嘉园里也没有种山茶花,那现在处于的位置大概率就是水熙湾。

      就算不在水熙湾,岁安澜和顺时宜他们约定好了,周末打一次视频电话,周三打一次语音电话,如果第二次没接电话,默认出了事。

      现在是12月15号,是周天,昨天周六打过一次视频电话,至少要等到12月21号才行。

      再加上张旭出去的路上肯定有监控,就算学校的监控删除了,路上的监控肯定删不了,岁安澜最后见面的人是张启染他们,顺时宜他们报警,就可以顺着张旭的走向找到他。

      岁安澜想到这,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
      19岁的岁安澜渐渐拿回身体控制权。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有淤青了。
      起身,因为两只脚被铁链连在一起,走路很是困难。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了洗手间的门。
      岁安澜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的他自己,脸颊红肿,眼神有些涣散,脖子上的掐痕和手腕处被绳子摩擦出的痕迹还没有消失。

      19岁的他对这些疼痛毫无知觉,那份触感,只有16岁的他能够真切的体会。
      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刚刚收住的情绪又瞬间涌了出来。
      ........
      2019年12月16号早晨,张启染开着汽车,张旭坐着副驾。
      张旭拿着冰袋冷敷他自己的脸,声音嗫嚅道:“爸,李说那...那辣...小仔仔呃呃...zi爸叭...ba麻额......疼...补补会怀一......一吗吗。”(爸,你说那小崽子的爸妈不会怀疑吗)

      吐字不清的语气让张启染忍不住生气,厉声道:“玛德!你TM怎么这么没用!让一个16岁的小孩子打成这样,说出去都丢我的老脸!”

      张启染不停地抱怨:“要你有什么用?画技画技比不过人家,怎么,连打人都打不过?你脑袋是被猪啃了吗?我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儿子。”

      听着自己父亲的不断说教,张旭对岁安澜的仇恨不断增加。
      “你说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有一幅让我满意的作品,你连那小子的一丝都比不上,唉,你能把我气死。”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

      张旭在手机上打出一句话:爸,你是怎么和那小子的父母交代的啊。
      张启染吸着烟,往外面吐出烟圈,“那小子的父母和那小子一样好骗,随便说说要参加什么比赛,这几个月让他们不要打扰,就真的信了,哈哈哈哈哈。”

      张旭又打出一段话:那老师那边呢?
      张启染将烟头扔出车窗外,启动车子,“说有亲戚去世了,请假一个月,调整状态,不要联系他。”

      张旭又又又打出一段话:万一那小子的家长问起他们老师怎么办,或者老师给他父母打电话怎么办。
      他的父亲不耐烦道:“哪有那么多万一,你还是先提升一下你的画技吧,我可不想下次被别人问起你有什么作品时,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旭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握紧。
      车子驶入水熙湾,找了个车位停下。

      张启染又点燃一根烟。
      “那小子的手机呢?”
      张旭从口袋里拿出岁安澜的手机,递给张启染。
      张启染按了几下开机键,根本打不开。

      “啧,你还没拿去修好吗?”

      张旭在去学校拿东西时,岁安澜的手机从口袋里掉下来,被车上行驶的汽车给碾碎了。
      张旭在手机上打出一段话:修理店说已经修不好了。

      张启染嘴里叼着烟,左手捏了捏眉心,“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蠢呢,让你做个事都做不好,你活着有什么用。”

      张旭不敢顶嘴,只能在手机上打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到时候,你随便拿一幅那小子画的画,在画展上展出。”
      说完,张启染就下了车,叼着的烟头吐在地上。
      张旭紧跟着,内心的不满逐渐增加。
      ........
      12月17日,岁安澜出了房间。
      长时间与颜料待在一起,会头晕恶心,岁安澜被蒙住眼睛,绑住双手,被张旭掐着后脖颈,抵在客厅里打开的窗户,呼吸新鲜空气。

      空气湿度低,很干燥,风大,气温比在地面上更低1~2摄氏度,岁安澜推测大概是在15楼以上。

      张旭是真的很讨厌岁安澜,拼命的掐着后脖颈,甚至想要把岁安澜推出窗外,要不是张启染在,他或许真的会把岁安澜推出去。

      “教授,这是你要的资料。”
      “谢谢。”
      岁安澜听出这是许春朝的声音,想要回头,却忘记他自己正被人按着。

      “艹!你、你小子要干什么!”
      张旭怒吼,用更大的力掐岁安澜。
      “额,咳咳咳...呃......”
      岁安澜被弄的一直咳嗽。

      张启染:“张旭,松手。”
      张旭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岁安澜缓了过来。

      “春朝啊,想必安澜是有话想和你说,你带着他进房间吧。”
      “好的,教授。”

      许春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岁安澜感受到一直手非常用力拉着自己,走的很急促,本身他的脚就不好走路,不免摔了一跤。
      能听见张旭的笑声,感受到张启染嘲弄的视线。
      岁安澜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

      “朝朝姐,抱歉,可以走慢点吗?”
      没有回应,走到依旧急促。

      到了房间里,岁安澜被解开眼罩和绳子。
      岁安澜还没来得及问许春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猝不及防地被扇了巴掌。

      这一下把16岁的岁安澜打懵了,19岁的岁安澜则十分生气。
      “朝......”

      又是一巴掌,岁安澜被打的嘴里流出鲜血,原本已经消肿的脸颊,又红肿起来。
      许春朝带着哭腔对着岁安澜喊:“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了和你逃跑,我爸妈才不会知道我喜欢女生!”

      还没有反应过来,岁安澜就被许春朝推倒,这一下至少有九成的力。

      颜料被打翻,画架也跟着倒了下来,画布上的画还未完成就被各种颜料覆盖住。

      岁安澜的手掌被擦破一大块皮,右手手腕有着明显剧痛。
      岁安澜平生最宝贵的就是这双手,从来都没有让手受过伤,第一次受伤,疼得岁安澜落下眼泪。

      岁安澜左手捂住右手的手腕,抬头看许春朝。

      许春朝头上还缠着绷带,眼下一片乌青,神情癫狂。

      “要不是因为你,我爸妈才不会知道我喜欢女生,我也不会分手!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
      岁安澜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见许春朝拿起旁边的画架向他砸来。

      原本岁安澜还可以用手挡住,但是他的手刚刚受伤,他不敢赌挡住会不会让他的手二次受伤,导致他再也画不了画。
      岁安澜蜷缩身子,双手死死放在心口处。

      砰的一声,血液从头顶上流下,头晕乎乎的,耳鸣声越来越响。

      许春朝双手捂住嘴,眼神惊恐,全身颤抖,嘴里不停念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全都是你活该,没错,都是你活该!”
      “哈哈哈哈,没错,都是你自作自受,哈哈哈!”
      许春朝狂笑着跑出房间。

      岁安澜第一次觉得,人性如此多变、复杂。
      他感觉真的要死了,闭上眼之前,岁安澜最后想见的人有家人,有朋友,还有叶祝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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