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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恨(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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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8号,岁安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脸疼,背疼,头上即使缠了绷带也疼,但都远不及右手手腕的疼。
“你醒了。”
岁安澜抬眼看去,张启染坐在床边。
“真的很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春朝情绪会那么激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启染并没有一丝歉意,戏谑的表情毫不隐藏地表露出来。
“呵,我说了,你就会带我去医院吗?”
岁安澜眼底没有伤心,也没有生气,只剩一种淡淡的茫然。
张启染将一部碎裂的手机放在床头,“手机还你,就当作补偿吧。”
岁安澜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右手。
一只手搭上他的右手,岁安澜急忙抽出手,大喊:“你做什么!”
张启染举起双手,脸上笑眯眯的,“别误会,我没想做什么。”
“滚。”
“好好,我会走的,你好好休息。”
张启染走向门口,关上门前,看了一眼岁安澜。
“右手画不了了,你的左手还可以画吧。”
“滚。”
“我知道了,”张启染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其实,我以为你醒来会恨春朝,或是质问我做了什么,但安澜你,什么都没说。”
说到这,张启染停顿了一下,又带着笑意开口:“你真的很‘善良’啊,安澜,哈哈哈哈。”
“有病。滚。”
岁安澜和张启染待在一个空间里,就觉得恶心。
张启染关上门离开。
岁安澜无神地看着右手。
能动,但是会疼,以后真的只能用左手画画了吗?
头上的伤口并没有认真处理,绷带上溢出鲜血。
恨许春朝吗?
或许吧。
但最恨的还是张启染。
岁安澜左手拿过床头的手机。
屏幕碎裂,机身也破破烂烂的。
打不开。
左手弄开破烂的手机壳,里面掉出一张纸。
展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这是岁安澜写给叶祝余的歌。
左手细细摩挲上面的字,修修改改了很多,一字一句都是他亲手写上去的。
岁安澜眼神渐渐柔和,不自觉又想起来遇见叶祝余的那天。
突然,一只手抽走岁安澜手里的纸。
张旭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盯着手里抢过来地纸,语气带着讽刺:“逢至心上人,如遇初雪?你小子还会写情书啊,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还给我!”
岁安澜伸手去抢,张旭往后退,把手举高,“来拿啊!还什么余城的初雪,是我心动的信号,我靠!好恶心。”
岁安澜下床,却因为脚链跌倒在床边。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这张破纸对你很重要啊,你说我把它烧了,怎么样?”
岁安澜想要起身,被张旭用脚踹了腿。
“呃!”
“别想站起来,你就应该仰视我才对!”
“还给我!”
岁安澜想要再次起身,依旧被张旭阻止。
“你求我啊,求我啊,求我,我就还给你。”
张旭语气恶劣,拿出打火机,拇指抵着开火键。
岁安澜攥紧拳头,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神色,呼吸也不自觉重了几分。
“不说话?那我就烧了啊。”
打火机窜起火苗。
“......”
“求你。”
“什么?大点声!”
“求求你!”
“麻烦再大点声,我耳朵不太好,哈哈哈。”
岁安澜深吸一口气,喊:“我求求你!求你还给我!”
“哈哈哈,真好玩!我这就还给你!”
“咔嗒”一声,蓝色火苗点燃纸张。
张旭将燃烧的纸丢在地上,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还真信啊,你怎么这么单纯呢?”
“被耍的团团转的感觉怎么样啊,嗯?”
岁安澜绝望地盯着眼前那团小火,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火焰在他的眼中倒映,在这肮脏的地方,那张歌词手稿是唯一能让岁安澜感到安心的东西。
在这房间创作时,岁安澜甚至对绘画感到一丝厌恶,他想如果他没有展现他的天赋,或者没有学过画画,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他依旧清楚的知道,发生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他的错。没有他,还会有下一个人,有更多学生遭到迫害,他能做的只有反抗。
张旭几脚将火踩灭,“呀!还剩一部分没烧掉啊,这个当作还你的吧,哈哈哈哈!”
岁安澜左手颤抖着拿起仅存的部分,只剩下两个字“初雪”。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真的好恨!
岁安澜站起身,把纸片放在床头,拿起那部碎裂的手机,朝走向门口的张旭的后脑勺砸去。
“艹!”
张旭捂住后脑勺,心底那团火苗,一下子就变成了熊熊大火。
“你个贱人!”
张旭转身去掐住岁安澜的脖子,把他压在床上。
岁安澜笑:“咳...咳,哈哈,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看张启染会不会弄死你!”
“15号那天早就该弄死你了!”
张旭一只手掐着岁安澜,一只手扇岁安澜巴掌。
“不对,第一次见面时就该弄死你!”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一来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走!”
“混蛋!你特么凭什么就有这么好的天赋!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去死啊!”
“你下地狱啊!”
张旭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面前的人,手指不断地收紧,仿佛要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泻在这致命的钳制里。
忽地,岁安澜左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刮刀,刺向张旭的脖子。
张旭被吓地掉下床,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靠!你哪来的刮刀!”
这是岁安澜在某个角落里找到的,应该被遗忘很久,已经生锈了。
岁安澜没有理会,用刮刀狠狠刺穿张旭的手心。
张旭的手指猛地蜷缩,却被死死按住无法收回,剧痛顺着神经传遍全身,让他浑身痉挛。
“啊啊啊啊啊啊!艹!啊啊啊!”
岁安澜眼中全是狠厉,手腕发力,刀刃毫不阻滞地穿透皮肉,血珠径直溅上他的脸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啊啊啊啊啊!”
“我,我错了!求你放手!求......求你!啊啊!”
“快特么放手啊!贱人!痛痛痛痛!”
张旭不断求饶,眼泪鼻涕糊在一块。
岁安澜拔出刮刀,暗红的血从指缝间不断往下滴。
张旭蜷缩着身子,就再他以为终于结束时,岁安澜把刮刀刺向了他的大腿。
“啊啊啊啊!我......我特么要杀了你!啊啊!”
“疼......teng!啊啊——”
张旭足足疼晕了过去。
岁安澜将刮刀放进左口袋,沾满血污的左手去擦脸上沾到的血,却不曾想,脸上的血越擦越多。
从张旭身上找到钥匙,解开了脚链。
岁安澜费力地站起身,摸了摸脸,他居然在笑。
是啊,是该笑啊。
真的太好笑了。
“岁岁。”
一道声音响起。
岁安澜惊恐地环顾四周,以为是张启染来了。
但张启染并不会这么叫他。
“叶......祝余?”
岁安澜不可思议地看向站在眼前穿着黑白校服的人。
“是我。你好像很难过,岁岁。”
“叶祝余”眼中透着暗淡的伤,目光轻轻落在岁安澜的右手,满是无措的怜惜。
岁安澜伸手想要去触碰“叶祝余”,却穿过“他”的身体。
“幻觉?”
“嗯。岁岁你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适合你。”
“叶祝余”向岁安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岁安澜颤抖着双手,捂住他自己的脸。
“叶祝余”没有说话,伸手摸了摸岁安澜的头,就消失不见。
岁安澜愣愣地看着眼前人消失。
心口好像缺失了一块碎片,止不住的疼。
随后,岁安澜缓慢地走向铁门。
用钥匙解开门上的锁,推开门,与沙发上的张启染和许春朝的视线相撞。
张启染好像很惊喜,嘴角带着笑:“哈哈,安澜啊,你杀了张旭?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岁安澜只觉得张启染十分碍眼,目光如两道锋利的刀,死死扎在张启染身上。
张启染好似真的被岁安澜的眼神吓到,咽了好几下口水,故作轻松地开口:“怎么?你还想杀我吗?嗯?”
“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岁安澜无所谓地笑着。
张启染最见不得岁安澜笑,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抵在许春朝的脖子上。
原本许春朝就被岁安澜手上、衣服上和脸上的血吓的发抖,刀抵住脖子的瞬间,眼泪簌簌地流下。
“岁安澜!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你这个害人精!”
“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变成这样吗?你就该去死!”
“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也不会这样!”
许春朝不停骂着岁安澜,恨不得岁安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岁安澜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真可怜,朝朝姐。”
许春朝骂的更激烈了。
张启染见岁安澜没有任何举动,轻笑一声,把刀放在许春朝手里,在她的耳边说:“春朝啊,如果没有岁安澜,你也不会这样,你应该有着美好的生活啊,我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怎么做了。”
张启染轻轻地拍了几下许春朝的手。
许春朝脑海里循环着“美好的生活”这几个字,手里的刀渐渐被她握紧,站起身,眼神涣散,嘴里碎碎念着,看见岁安澜的瞬间,拿着刀向岁安澜刺去。
岁安澜侧身躲过,用左手把许春朝推入房间,然后上锁。
只剩下岁安澜和张启染两人。
张启染按了按太阳穴,十分苦恼地说:“安澜啊,你对春朝不是最心软了吗?不是觉得她可怜吗?你不是很善良的吗?你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啧,我并不认为要对一个能危害到我生命的人心软,真正让人感到可怜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把许春朝变成这样的是你,又不是我,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
指尖悄悄掐进掌心,呼吸也刻意放轻,岁安澜面上虽然一片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跳得仿佛要炸开。
张启染站起身,慢慢向他靠近,“安澜啊,你真的让人觉得好烦躁,你就不能乖一点吗?我们不是都谈好了吗?你是想要钱吗,我们可以商量。”
岁安澜从口袋里拿出刮刀,对着张启染,“谁想要你的烂钱!离远点,也别那么叫我,真恶心,那只是你单方面的合作。”
“唉,你拿了把刮刀有什么用,你以为这把刮刀为什么会在房间里,”张启染停下脚步,揉了揉脖子,“那是我故意放的,你许多精神崩溃的学长学姐都是用这把刮刀自杀的,好笑吗?”
岁安澜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僵住几秒,随后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张启染!你这个人渣!你会遭到报应的!”
“哈哈,安澜啊,你骂人也就只有‘有病’‘恶心’‘人渣’这几个词了。”
岁安澜握紧手里的刮刀,身体不自觉地发颤。
张启染点燃一根烟,悠闲道:“你知道吗,安澜,遇见那么多人里,你是我最满意的一个,也是最不乖的那个。”
“你也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张启染。”
“哈哈哈哈,就当你是在夸我吧,”张启染随手将烟扔掉,“安澜啊,那么多人里就你拿着那把刮刀对着我,你怎么就驯服不了呢,别人都乖乖的,就你永远让人心急。”
说完,张启染猛然靠近,抬脚踢向岁安澜的脑袋,岁安澜侧身弯下腰躲过,向一边滚去,左手手肘撑地起身。
“装不下去了?”
“哈哈,早就没装了不是吗?”
张启染随手拿起旁边的木棍,直劈对方头顶,岁安澜没办法反击,就能一味地躲。
岁安澜感觉脑袋的伤口有血流出,视野里的东西慢慢变得模糊,躲得也比较吃力。
张启染故意朝岁安澜的右手臂打去,岁安澜重重摔倒,他只觉得右手更加疼痛。
岁安澜想要起身,却被张启染用木棍抵住胸口。
张启染喘着粗气,“安澜啊,你还这么小,就别想着能打赢我了。”
岁安澜手腕一扬,那把刮刀像淬了毒的飞镖,带着凌冽的风声直逼张启染的眼睛。
张启染及时躲闪,手里的木棍脱落,被岁安澜拿了去,朝张启染的脑袋挥去。
张启染后退几步,血液从耳朵滴落,他挑了下眉,咳了两声笑起来:“真的厉害啊,安澜,哈哈哈,但你还是太年轻了。”
岁安澜不懂眼前人为什么还笑的出来,直到张启染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枪,他才明白,张启染早就定下了胜负。
“你还走私枪支?”
“是啊,安澜。东西,放下。”张启染冷声。
岁安澜把手里的木棍丢掉。
张启染一步步逼近他。
岁安澜往后退,双手举起来。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好,那再见了,安澜,还真舍不得你啊。”
“......”
“真不再说点什么吗?”
“......”
“好吧,再见,安澜。”
岁安澜早在出房间的那刻,就下定决心,不是张启染死,就是他死。
张启染举起枪,将要扣下扳机的那刻,一声枪响,一发子弹穿过张启染的胸部,他直直地倒在地上。
而张启染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下了扳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擦过岁安澜的右手臂。
岁安澜的手臂传来一阵刺痛,衣袖裂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顺着破口渗出,在手臂上形成细细的血线,顺着肘弯往下滴。
短短几秒,岁安澜的心脏骤然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连呼吸都跟着急促。
岁安澜下意识缩手,却感觉伤口处的皮肉在发烫,碎布混着血液黏在皮肤上,空气中似乎飘着淡淡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几个警察从阳台冒了出来,随后,大门被撞开,许多医务人员和警察闯了进来。
他还看见了顺时宜他们三人。
医务人员把岁安澜围住,将他放在了担架上。
岁安澜指了指关着他的那间房间,“里面还有两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了叶祝余的声音。
“晚安,岁岁。”